第四部分(第9/63页)
越过大洋之后,我在那另一个大陆看见了一个新的景象。我发现世界上人数最多和最光荣辉煌的民族竟然被一小撮强盗统治着;我仔细地观察了这个著名的民族,竟然全都是奴隶,着实让我吃惊不小。他们屡遭侵袭和征服,一直都是捷足先登者的猎获物,而且这种状况将会延续数百年。我觉得他们命该如此,因为他们连哼唧两声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有文化却很懒散,虚情假意而又善招摇撞骗,夸夸其谈而又空话连篇,脑筋转得快而又无甚才华,金玉其表而又败絮其中,文质彬彬、笑容可掬而又圆滑奸诈,左右逢源;他们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实只是善于客套寒暄。我的足迹踏过第二座荒凉的岛屿,比第一座岛屿更加鲜为人知,但却更加美丽可爱。在这座岛上,突发一件严重意外,差一点让我们永困其上。我也许是唯一的一个一点也不害怕这种温馨的流放的人。从今往后,我难道不是到处被流放吗?我在这个既让人留念又让人害怕的地方,发现了它能激发人类智慧的东西,以使文明人从一无所缺的孤寂中摆脱出来,但最终又把文明人推进欲壑难填的深渊之中。
在那本该最宜于人们彼此交往的宽阔海洋上,我看见两艘大战船在你追我逐,相互攻打,猛烈至极,仿佛偌大的洋面容不下它俩似的。我看见它们相互对射,炮火连天。在一场短短的战斗中,我见到了地狱一般的惨相;我听见得胜者欢声雷动,盖过了受伤者的呻吟和垂死者的哀鸣。我很羞惭地分到了巨大战利品中我的那一份;我虽收了下来,但只是把它存放起来了;如果是从一些不幸者手中夺取的,而将来是要把它还给他们的。
我发现那个贪婪、耐心和勤奋的民族,通过长期坚忍的努力,终于战胜了其他英勇民族从未克服的重重困难,把欧洲的那一套搬到了遥远的非洲来。我发现这些广袤而贫穷的地区似乎是专门用作一群群的奴隶的居住地似的。一看到他们那副卑贱猥琐样儿,我便把鄙夷、恐惧和怜悯的目光移开了去;看见自己的同类有四分之一变成了为他人役使的牲畜,我为枉为人而悲哀。
最后,我终于在我的旅伴中发现了一群坚强而自傲的人,他们的行为举止和自由洒脱让我觉得在恢复做人的荣耀,为了这份荣耀,痛苦与死亡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害怕的只是饥饿与厌烦。我看到他们的头头像个统帅、军人、领航者、智者、伟人,甚至也许可以说是无愧于爱德华·波姆斯顿绅士的朋友,不过,走遍全世界,我还没发现有谁像克莱尔·德·奥尔伯的,像朱丽·德·埃唐什的,能像你们这样牺牲自己来安慰爱你们的人的心。
我怎么跟您说我疗伤的情况呢?我得仰仗您才能弄清楚这一点。我是不是比走之前变得洒脱和明智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但又无法确定。那同一个形象仍旧萦绕在我的心头;您很清楚它是否会从我心中抹去;它对我的影响更加说明她之可钦可佩,它并不是一个幻象,它像萦绕在您的心中一样地永驻于我这个不幸者的心中。是的,小表姐,我觉得她的美德折服了我,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她从未有过的最温情最要好的朋友,我将像您爱她那样地去爱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对她的感情并未减弱,而是有所修正;无论我如何细心反省,我都觉得我的感情与那个启迪我感情的人的感情同样的纯洁。我除了愿意接受能教导我如何判断自己的那种考验而外,还能对您说什么呢?我是真诚而坦荡的人;我想成为我应该成为的我,但是,有那么多的理由在使我对我的心不敢信任,我又怎能保证自己的心不会发生变化呢?过去的事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吗?我能阻止过去的燃旺的爱情之火把我吞噬吗?单凭想象,我又怎能区分今日的事与往日的事呢?我又怎能把以前看做情人的女子作为今日的朋友看待呢?无论您对我的急切心情的秘密动机有什么看法,反正我的动机是真诚而合情合理的;它应该得到您的赞同。我可以事先向您保证我至少愿望是好的。请允许我去看您,让您亲自来审查我,或者让我去看朱丽,好让我明白自己究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