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6页)

“嫂子,坐在这种地方会有毛毛虫掉下来的。”

彰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

“没事啦。”

“今年还没有洒过药,如果被刺到会相当疼的。”

弘之的母亲正在叠餐巾、放刀叉。她弯着腰,让叉子的顶端排成一线,绝不容许半丝紊乱。

在月色下,只有温室的玻璃发出朦胧的光。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那里始终充斥着一成不变的静谧。

正如彰所说,铺的砖瓦上落了好几条毛毛虫,鲜艳的黄绿色的毛毛虫。有的正拼命地四处乱爬想要逃跑,有的摔烂了身体渗出透明的液体。

“嫂子,已经准备好了。”

彰与母亲来到凉台。

“来,凉子小姐,请多吃一些。”

她终于记住了我的名字。

“为什么那个温室就这么空着?”

我自言自语,并不是在问谁。

“那是我先生精心照料的温室,种了许多许多的植物,都快放不下了。但家里没有一个人对那些有兴趣……不管多么珍贵的花,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赞扬。我先生死了以后没人照料,很快就全部枯萎了。”

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如此有条理。彰说最近换了一种药,大概是药效的缘故吧。她穿着围裙,态度也比平时好,眼神很平静。只是浓妆没有变化,今天的眼影是翡翠绿、松石蓝以及黄土色。

“我全都搬出去扔了。”

彰说。

“那些植物渐渐地全部枯萎,就像尸体腐烂一样。”

她踩扁脚边的毛毛虫。

“我觉得比起枯萎的温室,还是空荡荡的温室更适合纪念老爸。”

“说起来,路奇也曾躲在里面呢。”

她把拖鞋底在凉台边缘蹭了蹭,说道。

“是啊,从布拉格回来后有那么一阵。”

“一天早上起床后,就没看到他。大家一起找,才发现他躲在温室里。”

“是啊,我记得。他从里面用钢丝把门绑住,让门没法打开。”

“他很巧妙地把身子挤到兰花的花盆、芒果树还有肥料袋子形成的角落里。路奇那么大的孩子,竟然能藏进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的两条腿用力弯曲,一只手滑入芒果树的树干之间,还有一只手搭着自己的屁股,下巴埋在膝盖当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像是想要恶作剧却被夹在奇怪的缝隙里出不来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难为情,没脸见大家呢。”

她一直在说,循着记忆,语句流畅,就像在描述近在眼前的场景一般。

我们一起望向温室。穿过玻璃的月光层层交织,停滞于温室中无处可逃。我们直直地望着玻璃,仿佛在等待弘之的身影会因为母亲声音的指引而浮现。

“没关系,没有人会嘲笑你的,妈妈第一个保证;才一个小小的失败,不要紧的。——我这么说,但是路奇一动不动,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我们渐渐担心了起来。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呼吸了!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开玩笑,如果长时间保持那种姿势,身体会扭曲没法变回原样,血液也会不流畅导致手臂坏死的。我们当时特别担心。”

“于是,老爸和我折腾着想要把铁丝弄下来,老妈呜咽着去劝他,一大清早就鸡飞狗跳。现在想起来,只感到滑稽。”

彰靠在凉棚的柱子上挠了挠头皮,他的头发里还残留着海水的气味。

“滑稽?亏你说得出。妈妈和路奇都是认真的呢。我劝他:求求你了,快出来吧,不然你会像植物一样一辈子不能动了。”

“那,原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