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4页)

老人毫不吝啬地使用着“路奇”这个称呼,在自己被抹布弄湿的手上模仿轻吻的样子。我凝视着桶里混浊的水。

“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哦,路奇还有一个绝招。在最后,客人们会往棒球帽里投小费。他只要看一秒或者两秒收到的钱,就能估算出一共有多少金额。金额并不是很大,也就有个四五千日元吧。但是,里面既有十日元的硬币,也有一千日元的纸钞,还会有人在对折的纸钞里藏一枚硬币。每次他都不会错,连一日元都不会弄错。这时,客人会再次鼓掌喝彩,有些慷慨的会再投第二轮小费。”

没有错,我确信这就是路奇。他没有计算这个概念,对他而言,数字就像是风景一样。当他做起加法或者乘法时,自然得就像仰望横穿天空的鸟儿或者观赏路边的花朵一样。

“话说回来,他的冰刀技巧真是令人着迷啊。我在滑冰场工作了那么多年,很少见到滑得像他那么好的人……啊,我说得太多了,现在可不是偷懒的时候。你慢慢散步吧,离开场还有一会儿。”

“谢谢您。”

我向他致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再见啦。”

老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从长椅下方拾起一张巧克力的包装锡纸。我正想要开口继续问,他却拎起了水桶,像是为了阻止我的话语,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了。大概是水桶太重,他的脚步显得有些疲累。

路奇在这里滑冰。他被不认识的人们包围着,沐浴在好奇的视线下,沉浸在掌声与欢呼声中。

我靠在扶手上,望着无人的滑冰场。不知什么时候,整冰车已经开走了,刚打磨好的冰面悄然无声。

是缺钱吗?这不可能。我自由撰稿的收入加上他的工资已经足够生活,我们也不买奢侈品,也不需要奢侈品。再说,至多不过数千日元的私房钱到底能有何用?我摇摇头,啃着指尖。指尖已经冻得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拼命地想象他在滑冰场里的身姿。

路奇暗暗记下冰上的图案——说不定就和他在调香室里闻香的样子相似吧,眼睛眨也不眨,全神贯注,潜入到我所无法触及的意识深处。

然后,路奇选出最漂亮的女孩,从口袋中取出没有一丝皱褶的干净的丝绸领巾——它就折好收在衣柜左边的抽屉里,女孩腼腆地把领巾三折后蒙住了他的眼睛。为了让女孩的手能够到,路奇应该还弯下了身吧。两个人的脸挨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女孩的手触到了他的头发。

终于开始在图案上滑行了。44码的旧滑冰鞋裹住他柔韧的脚踝,看起来就好像是定制的高级货。

路奇的脚踝,我看过吗?一定看过很多次。早上他穿袜子时,帮他修剪趾甲时,还有在床上缠绵时……然而,我记不起它具体的样子了。

路奇双手保持平衡,谨慎地变换着冰刀的角度。绝不能滑出去,就像没有什么能违背他定下的分类法一样,就像没有哪种香料会在他的调控下出错一样。

只有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观众屏息静气,控制不住地轻呼出声。他毫不动摇,紧抿双唇,挺起胸膛,平静地沿着喷漆的痕迹前进。扎在脑后的领巾结微微晃动。最终,冰刀到达了终点。

路奇竟然会期待他人的注目?!为此,他将自己的身体作为观赏物,对人讨好地笑,甚至演戏一般轻吻女人。这简直难以相信。

我转身背对滑冰场,闭上了眼睛。眼皮好像都冻住了。路奇总是闷在调香室的玻璃后,能够进入他的世界的,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哎,哎!”

有人在叫我。

“我说‘哎’。”

稚气的撒娇声。我转过身,是昨天见过的小女孩。她的脖子上还是挂着粉红色的手套。

“今天没和叔叔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