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想当清官不容易(第7/9页)
王廷赞听了,依旧半信半疑,又问道:“即使如此,开捐半年,就收到八十多万石粮食,这样算来,一年就会有一百六十多万石,如此下去,年复一年,粮食越来越多,势必会无处存放,潮湿损坏,又该如何处置?”蒋全迪道:“这个倒是不怕。我省雨水稀少,连年大旱,需要大量的粮食赈济百姓,粮食也不可能只收不用。”
王廷赞心想也对,但转念即想到入兰州来即连日大雨,哪有什么旱情,冷笑一声道:“连年大旱这话……”一语未毕,旁边的王长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王廷赞当即醒悟了过来,硬生生地将下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但他还有些不甘心,赌气地将账簿甩在了一旁。
厅里一时陷入了静默中,气氛也令人尴尬。布政使司的官吏照旧一言不发,程栋先有些焦急起来,不料蒋全迪咳嗽了声,道:“大人,还有件事……”王廷赞不悦地道:“什么事?”蒋全迪压低了声音,道:“我省捐监,历来不是捐粮,而是……而是捐银……”王廷赞刚抓起一本账簿翻开:“什么?!”听了这话异常震惊,连手中的账簿都掉了下来。程栋急忙解释:“这也是总督大人特别批准的。其实,捐银最后仍然是买了粮食补还仓库,与捐粮是殊途同归……”
王廷赞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他重新拿起掉下的账簿,茫然地翻阅着。其实,账簿上的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他心头的波澜起伏,远比眼前一页页翻过的纸要大得多。
蒋全迪等官员离开后,王廷赞将账本推开,似乎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历程,看上去十分疲惫。王长随试探道:“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王廷赞摇了摇头:“我看了几天账本了,疑点很多,对不上的很多,但蒋全迪他们却条条都能解释清楚,表面上听起来也都十分有道理……”
王长随道:“那不过是表面上。藩台大人目光如炬,还不是发现了其中的奥妙……”顿了顿,又道:“小人已经私下打探得很清楚,甘肃就大前年有些旱情,这两年根本就没有旱灾。”王廷赞冷笑道:“这下就全对上了!我的前任王亶望将收捐监生的米粮改为折色银两,然后年年虚报旱灾,用监粮赈济的名义,说捐监的粮食全部用于赈灾了。实际上,这样的粮食根本就不存在。而收捐的银子就直接收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王长随道:“大人高见。可现在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大人打算怎么做?”王廷赞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一会儿要去拜访总督大人!”王长随迟疑道:“这个……天色已晚,会不会不大合适?而且……”王廷赞:“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治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有责任及时告诉他。搞不好,王亶望这个黑锅还要我来背。”王长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出去。王廷赞的目光,落在了书房正中那幅“随时随处实心实力,务期颗粒均归实在”的字上。
按照清朝制度,总督负责省内军事,不管政务,一省的民政和财政由布政使专管,司法则由按察使专管。总督与布政使、按察使之间没有统属关系,布政使、按察使不受总督节制,各自有独立的办事衙门,其上司分别为户部和刑部,且各有专折奏事之权。换句话说,甘肃布政使王廷赞虽然官阶在陕甘总督勒尔谨之下,但却并不是其下属。按照常理,王廷赞发现了问题后,应该立即向顶头上司户部汇报,而不是去找陕甘总督勒尔谨。但王廷赞心中顾虑甚多,除了王亶望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外,他也不知道这甘肃省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一时下不了决心,权衡之下,还是要先找勒尔谨商议。
一出布政使衙门,王廷赞就留意到衙门外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一见到自己出来,有交头接耳的,有立即奔跑开去的。他也不去理会,径直上了轿子,往城正中的总督府而去。走了一段,王长随凑到帘窗边上叫道:“大人……后面有几个人从一出衙门就跟着我们……您看……”王廷赞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理会,但放下窗帘后,心中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他极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