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8页)
“还有孩子。”亚当插话说。
“确实如此,”凯末尔表示赞同,“我个人并不喜欢孩子,但我认识到后代对于维持人类繁衍的必要性。”
“自私鬼。”亚当说。
“可是如果一定要有宗教信仰的话,”庞德说,“为什么不信印度教?那样你也可以有性爱了。”
“我还以为你反对一切外来事物呢。”凯末尔说。
“嗯,我认为我们可以有一种英国化的印度教……把圣牛之类的一律免掉。”
“不,不行,”凯末尔说,“我想该保持基督教的兴旺,否则我们半数的文学遗产就要消亡了。我们需要爱坡比这样的人来告诉我们《未知之云》(5)都在讲些什么。”
“从没听说过。”亚当接过话头说。
“或者《女隐士的规则》(6)。”
“我那篇中古英语论文就是让它搞砸的。”亚当说。
“你应该抽空读一读。里面有一些非常有趣的下水沟的意象。”
“可是凯末尔,”庞德说,“为达到你说的目的,接受基督教的教育就够了。没有必要一辈子实践这个可恶的东西。我们有义务把亚当从迷信教条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来吧,说服我。”亚当表示欢迎。
庞德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逻辑学家,他把椅子往桌前挪了挪,两只胳膊肘靠着桌子,双手的手指交互轻搭在一起。
“很好,”凯末尔拍手叫好,“手指的姿势优美。第一轮庞德领先。”
庞德不去理会干扰。“咱们就从三位一体说起,”他说,“据我了解,这是正统基督教的基本教义。”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亚当说,“不过接着说。”
“你没觉得它有什么问题,如果你不介意我直说的话,我亲爱的亚当,是因为你没有仔细思考过。你甚至不是真正相信它,因为你的认同从未经受过考验。既然接受三合一这个观念无须付出任何代价,你也就从不费心去探究,为什么你应该接受与逻辑和经验全然相悖的东西。现在不妨提醒自己,哪怕只是暂时的,数字的概念。看:一”——他把一个盐瓶放在桌子中央——“二”——他把一个胡椒粉瓶放在旁边——“三”——他伸手去拿芥末。
“我该把我的三叶草带来的,”亚当说着用匙子舀点芥末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往上洒了点胡椒粉和盐,“三合一。”
“正是!”凯末尔大叫,“尝起来味道确实可怕,可它真实存在。”
“我觉得你极度不负责任,凯末尔,”庞德生气地说,“老这样怂恿他。尤其是你自己又决定不要孩子。你知道生育率数字显示,英国经三四代人以后会成为天主教占主流的国家吗?你希望那样吗?”
“不,”亚当情绪激动地说,“不过由于退教率很高,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退教?”凯末尔问。
“就是从教廷退出。”亚当解释道。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退出?”
“不是因为三位一体的教义,”亚当说,“我猜是因为节育。这倒提醒我了:我要趁午饭时间去参加一个恰恰是有关这个论题的多林格尔讨论会。我得赶紧去了。”
多林格尔社团取名于十九世纪一个著名的德国神学家,一八七一年他因为拒绝接受“教皇绝无谬误主义”的教条而被革出教门。社团成立的初衷是要为多林格尔在生前被开除教籍平反,直至最终追封他为圣人(为了追求这些不切实际的目标,那些创始成员曾引用圣女贞德的先例为自己鼓气),此后慢慢发展成一个由世俗的天主教徒组成的非正式讨论小组,着力于推动教廷对更加紧迫和热门问题采取开放的态度,诸如西班牙的宗教自由、核战争以及禁书目录等问题。社团仅有的公共活动是直言不讳地就上述问题写信给天主教报刊。去信从不曾刊出,除了在《教堂地下室》上,一份供订阅的时事通讯,它的编辑正是社团的非正式司铎,多明我会的比尔·威火神父。此人几杯啤酒下肚,就禁不住他人诱哄,甚至会质疑圣母马利亚升天的教义。如此离经叛道的声明,尤其当它们出自司铎——甚至是主教之口时,为社团提供了一种亵渎的消遣来源,就像世俗的男学生社团里的下流笑话在成员间广为流传一样。亚当经常觉得,许多多林格尔成员拒绝效仿他们的先贤,主要是因为相对不信教的人来说,教众的良心自由度高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