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2/3页)
小说在英国的第一家出版商麦克吉朋-基公司制作时,我曾和本书的编辑蒂莫西·奥基菲讨论过有没有必要在书皮的“广告文字”中强调这些戏仿手法从而吸引读者的注意。他反对这么做,我也接受了他的意见:毕竟,辨认出这些戏仿手法并非理解本书的关键所在,它只是另添一分阅读的愉悦和兴味而已。但后来我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我觉得读者有权得到一点提示,以便在阅读作品时知道该去寻找什么。小说的第一批评论家中鲜有人充分注意到这些戏仿手段运用之广;更令人惊讶的是,相当一部分人对此只字不提;一些人抱怨《大英博物馆在倒塌》多少是一本没什么创意的二手传承小说,可他们没有领悟到这一效果乃是有意为之,而且贯彻始终。
这些戏仿手段无疑给非英语读者制造了特殊的麻烦,更别提我的译者了。无论他或她处理小说的风格转换技法多么娴熟,对于中文读者而言,除了少数人,要轻易辨识出这些风格源自哪些文学模型,委实不太可能。因而,这篇短评可以为对此感兴趣的读者,提供一些文本中所运用的戏仿段落和文学典故的介绍。
本书的前半部较少用到这些,但随后就开始大量广泛地运用。
在第二章中,亚当·爱坡比在台阶上的尴尬经历,呼应了威廉·戈尔丁的小说《自由落体》中的一个段落。戈尔丁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战俘,被盖世太保囚禁在一个黑黢黢的炊具橱里,惊慌失措中,他触摸到一样东西以为是一块人肉,其实只是一块湿布。同一章结尾处,亚当骑着助动车遇到交通堵塞,他一时浮想联翩。这里模仿的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风格,万千思绪是议会大厦上的巨型大笨钟宏亮的当当声触发的,而正是这钟声在伍尔夫的《达洛卫夫人》中标志着时间的流逝。亚当一时幻想,人行道边的那个老太太正是克拉丽莎·达洛卫本人。
在第三章中,亚当设法更换他的阅读证这一经历,非常明显地仿效了弗朗兹·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在官僚主义的迷宫中历经的磨难。(我可以向读者保证,那条长长的走道,管理员摇铃,还有他锁门将申请人关在里边等细节,都取材于现实生活,尽管如今已在另一座新大楼里实行一种不同的制度。)亚当进入巨大的圆形阅览室那一段描写,戏仿戴·赫·劳伦斯作品中关于性的象征主义和《圣经》式的散文节奏,尤其是他的小说《虹》的开篇部分那几页。
亚当稍后返回他的书桌时,发现一群中国游客正在仔细打量它。这一场景的描写采用了约瑟夫·康拉德的风格,弥漫着浓郁的热带气息和存在主义的内省。下一章才会写到亚当对于中国游客正被引领瞻仰卡尔·马克思用过的书桌如何做出反应:“马克思先生——他已经去世了。”这儿呼应了康拉德《黑暗之心》中的名句:“库兹先生——他已经去世了。”
亚当和他的导师布里格斯,还有后者的同事贝恩的会面,是以查·珀·斯诺那种平淡甚至有些沉闷的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的。斯诺非常成功地创作了一组发生在战后年代的系列小说,名为《陌生人和亲兄弟》,对剑桥大学教师之间勾心斗角的描写尤为出色。在我的英语小说中,这一戏仿的线索反映在故事开头一条关于天气的注解:“看上去像要下雪(2)。”
亚当在第五章中幻想自己成为教皇那部分,我借用了弗雷德里克·罗尔夫(“科沃男爵”)(3)创作的一本出色的小说《哈德良七世》(一九〇四年),其中作者想象一个和自己不无相似的卑微的英国人被推选为教皇。不过,这段日记体的描写,取材于罗尔夫不太有名的作品《瑞内托先生》,书中刻画了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