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女人的名字,永远是弱者(第13/19页)

方子衿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彭陵野,再看看窗外。窗外很亮,大地白白的一片。窗纸破了,被北风吹得啪啪响,一股很重的寒气扑进来。她这才知道并非天亮了,而是下雪了。天公真是不作美,早不下晚不下,怎么偏偏今天下?

但别说是下雪,就算是下刀子,她也要去。越往后气温会越低,那时更没有机会了。

她悄悄打开衣柜,拿出衣服往身上穿。她穿的不是自己带来的衣服,而是土家族的衣服。自从婚礼那天之后,这些衣服一直放在衣柜里,从来没有穿过。彭陵野醒了过来,翻了个身,大概发现她不在身边,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看,看到她正在往身上穿衣服,说你怎么不睡了?方子衿原本想留张便条,既然他醒了,干脆对他说好了。她说我有点事要出去,可能明天才能回来。他勾起头看了她一眼,说你才只有四天假,刚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她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办。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丈夫。他的睡意正浓,发出微微的鼾声。她的心情突然坏起来,甚至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坏,总之是觉得烦躁。她摆了摆头,想将这种情绪赶走。推开门出去,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直往她的颈子里钻,身体的热量迅速散失。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大地银白一片,脚走在上面,留下的是深深的足印。方子衿有些犹疑,在雪地上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毅然向前走去。除非她选择放弃,否则,就算是再恶劣的天气,她也得走。医疗队在灵远的时候她不能去,因为她根本无法令自己消失两天时间。一个月前,医疗队转到了崇威,她因此可以像别人一样,将几个星期的假积攒在一起,集中休息四天。

刚走出灵远县城不久,浑身已经冻得疼起来。她想,这样走下去,六七十里地,会不会才走一半,自己就被冻僵了?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汽车经过她身边时减慢了速度,停在路边。她在那一瞬间瞥了一眼门边的字,国营黑河农场。她心中一阵狂喜,快步走上去,见司机站在车头上,拉开引擎盖,用一根小铁条撑好。方子衿走过去搭讪,说同志你是去黑河农场吗?司机看了她一眼,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有啥事?她说我去黑河农场看一个朋友,能不能搭一下你的便车?司机不说话。方子衿说,我去你们场部看一个朋友,他叫杨立华。

司机的态度有些变化,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地打量她一番,说外面冷,你去车里坐着吧。方子衿道了声谢谢,拉开车门坐进汽车。方子衿看着面前那穿军大衣戴棉帽的侧影时,突然想起了白长山。这是一台卡斯车,白长山驾驶的也是卡斯车,白长山也常年奔走在冰天雪地。自从接到他通知法院不准离婚的那封信后,她再没有给他回过信。他的信仍然是一封接着一封寄来,她全都放进了箱子里。后来参加了医疗队,再后来重披嫁衣。日子如云般翻卷而过,转眼自己再婚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再没有得到他的消息,对他的思念,却是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没有了消息的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和自己一样,每次午夜梦回时,都在心中默默落泪?她不爱彭陵野,她和他结婚,既因为一时感动,也因为自己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男人。她心灵深处的那个位置,永远都是白长山的,别人无法替代。

司机回到驾驶室,试着点火,发动机沉重地哼叫了几声,竟然开始运转。他点起一支烟,松开离合器,汽车向前驶去。他和她搭话,说我和老杨很熟的,从没听说他有当地朋友呀。方子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你和他熟到么程度?司机说,除了他晚上和他老婆做的事之外,我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