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杨氏好歹是位举人夫人,她要求见,岐山县县学的教谕自然是要见的。然而听了她的要求,这教谕乃至几位训导当时都笑了,只觉得荒谬绝伦。

“女子入县学?从未有之,不可为。”

杨氏却很坚定,反驳说:“从未有之并非不能有之。古时未有文字,若非仓颉造之,诸君何以通文墨?古亦未有百家,若非先贤著书立说,诸君何以明至理?古亦未有人君,尧舜禹始之,若诸君言未有便不可为,又置我赵今上于何地?”

接连三问,问得教谕训导等哑口无言后,杨氏又道:“且当朝律例未禁女子读书,我儿聪慧更甚男儿,为何入不得县学?”

岐山这一任的县学教谕姓姜,年纪不大

,刚过而立,听闻此言便道:“哦?更甚男儿?夫人所言可有凭证?”

杨氏便从怀中拿出宁和所作文章数卷,共十来篇收录成册,一同呈上。

教谕颇有些稀奇地展开,入目先赞了句好字。

杨氏说:“我儿自幼习字,三岁能书。如今年方十岁,已有几分风骨。”

那教谕将文章看完,又传阅诸训导,沉默许久,说了句:“若欲入县学,需经本县童生试。”

又道:“夫人有大见识,定自名门出。”

杨氏道:“出嫁之女,不言本家。”遂告退而去。

于是十岁的宁和于当年赴岐山县童生试,一举得头名。

此事一出,整个县城轰动。那姜姓教谕倒也言而有信,真就让宁和入了岐山县县学,成了近年来年纪最小的廪膳生。

最初不是没有人反对,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在县学中就读的县学生们。

——圣贤书香之地,岂容女流之辈踏足?

县学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作诗写文驳斥有之,大庭广众前唾骂有之。县学里头更甚,好些学生激愤之下,跑到学府门口静坐以示抗议。

然而姜教谕却始终不曾更改决定,只说自己有言在先不可返悔,又将杨氏一番言论转述众人。

诸生实在无法,只好彼此商议,欲行刁难之举,好叫那女童自己知难而退。

然而十岁的宁和却叫许多人始料未及。这女童不仅大方而来,对周围诸多异样目光视而不见、窃窃私语充耳不闻,泰然处之。还能专心于学,每日潜心读书,常与夫子请教,说如鱼得水也不为过。若遇有人拦路诘问至面前,她则静立而听,听罢一一驳斥,神平气和、言之有物,直叫来者无言以对、败退而去为止。

且自宁和入学,课业之优,每岁逢考必得头名。长此以往,便渐渐无人再提及她的女子身份。

其实以宁和的能耐,早就可以往州城赴乡试。县学里的学生们清楚,夫子们更清楚,但谁也没提。

只因她是个女子。

女子科举,前所未有。若只童生试,虽罕见,前朝却也偶有记载。但这回是一州之乡试,若考中就是举人之身,举人,就是正经官身,按律就可以就官。女子,如何做官?

那些个心头对宁和暗含嫉恨的学子们还纷纷在背后嗤笑,说到时开试入场前,众考生需得列队任差役搜检脱衣,她不去便罢,若真敢去,倒有热闹可瞧了!

夫子们暗地里也在嘀咕,有人说:“女子应试,纵使尽合程度,不知他日将安所用。况艳妆怪服,遍见朝士,所至聚观,岂不骇愕?”

旁人不与她提,宁和自己也就不去想那么多,只一心埋头苦读。第一年取头名,第二年仍取头名,直到后来杨氏病故,她才离开县学,守孝在家。

三年孝期过去,十五岁的宁和再次走出家门,已然是及笄之龄。旁人都以为她此后该是要嫁人了,结果宁和却回到了县学,还像从前那样一身青布儒衫书生打扮,向夫子们表示她要赴明年的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