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页)

时益恒这次没让他住校,而是每天回家,在校外找了最好的辅导机构,请各种老师给他制定了目标,做了标化考试成绩和课外活动的规划。尽管离校一年,但其实大多数申请大学用的考试和材料都要靠自己准备,时益恒觉得只要抓紧投入,完全可以补上耽误的进度,达到理想中的目标。

时为倒也没像从前那样拒绝上学,只是消极地配合着所有这些安排,然后在几个月当中,从IB大考,到托福,再到SAT,全部考得一塌糊涂。

时益恒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盛怒之下真的来问他,是不是跟那边那个小姑娘谈朋友了?

而时为沉默。

时益恒把这当成是一种默认,用痛心疾首的语气对他说:“你太幼稚了,你想过这个世界以什么标准来评判一个人吗?尤其是男人。只要你自身条件好,以后完全可以遇到更好的人。要是你自己什么都不是,哪怕职工楼的女孩子也不会看得上你的。”

“职工楼的女孩子怎么了?”时为忽然看着父亲反问。其实彼此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朱岩也曾是职工楼的女孩子。

那一刻,时益恒或许想起曾经校园里的情景,初识,同窗,恋爱,但也只是说了一句:“年代不一样了。”

而后又回到原本的主题上,他质问时为,你知道我为了给你保留学位交了多少钱吗?请辅导机构的老师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你曾经的同学谁谁谁在标化考试里得了多高的分数,参加了什么公益项目,准备了多少份申请材料和个人陈述,最后拿到了哪些学校的offer吗?你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你知道吗?

时为也只是听着,始终沉默。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副一句话都没有的样子是最能激怒父亲的,便也总是用沉默来应对所有质问。

直到时益恒问他:“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呢?真接你外公的班,去炒菜吗?”

这一问是用一种嘲讽的口气说出来的,好像这是最荒诞不经的假设。

但时为却开口回答:“那就去炒菜。”

他上一次说类似的话,还是在丛欣面前,此刻再一次做出这样的选择,却是完全不同的情绪和语境。

他其实仍旧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比沉默更让父亲愤怒的点。

那一刻,他甚至记起了小时候总和丛欣一起玩的开餐厅的游戏,有时她做服务员,他做客人,有时换一换。

一个说先生您好,或者女士您好,您要点些什么?另一个拿着彩笔画的点膳单,装模作样指指点点。然后便会得到一份积木或者橡皮泥做成的食物。讲究的话,还会用蜡光纸折一个伞面,中间插上牙签,搁在边上做为装饰。

那时的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这两种角色之间存在任何高下之分。但现在的他却能够猜到父亲的想法,也分明知道其中的区别。

*

2010年初的一个多月,丛欣是在家和医院之间度过的。

外婆做完了肿瘤手术,但恢复的不好,住院两周之后,被转去了社区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

张茂燕几乎衣不解带地照顾母亲。丛欣当时已经开始放寒假,每天来来去去,打饭,送东西,帮着各种跑腿。

张茂燕叫她回家去,她没听,也没再劝过张茂燕,或者去争论谁应该付出多少。两个人似乎都隔绝了这一部分思维,是无暇也无力去想,也是因为知道外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一直没来探过病的小舅舅总算出现了,当时护士正在给外婆插导尿管,陷入昏迷的外婆说了句胡话,叫了外公的名字,说你怎么又来了。

小舅舅站在病床旁边笑出来,说:“老娘想老头子了。”

而张茂燕一下爆发,说:“姆妈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那时候家里日子多苦,你不记得吗?没钱没吃的,阿爸跟厂里领导闹矛盾,就敢请长病假只拿最低工资。姆妈在街道工厂上班,钱少,为了要供丈夫看病,还要让我们几个吃饱饭,下班之后再去工地上背沙子。阿爸就在这种时候还让她又怀孕了又生了个孩子,你就是这么来的!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