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画师(第4/6页)

张萱闻言,抚须大笑。

薛白执礼问道:“晚辈猜中了?”

他是真不确定,因此认真发问。

张萱点点头,道:“吴道子的书法也是师从于张旭,他还有另一位老师,你可知是谁?”

薛白其实听闻过此事,试探地答道:“贺监。”

“是啊,张颠、贺监皆擅草书,他们都是饮中八仙,旷达不羁、清谈风流,书法纵放奇宕。所谓与‘造化相争,非人工所到’。而吴道子从小孤苦穷困,尝尽了世态炎凉,写不出那样疏朗飘逸的字,只好转而学画了。”

也只有在盛唐,能轻易就遇到这么多艺术造诣高超、名传千古的巨匠。在山野洞穴里看一幅画便能谈及张旭、贺知章、公孙大娘、吴道子。

这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

薛白心里却还在想着阴谋与权争,思忖着张萱是否是有意提到贺知章。

“说到贺监,晚辈此来,是有一事想问张公。”

“问吧。”张萱在篝火边坐下,接过一块烤羊肉串,闻着,叹息道:“牙口不好喽。”

刁庚便接回肉串,用匕首切成更小块。

薛白略作沉吟,问道:“敢问张公,三庶人案发生之前,你是否为当时的太子妃薛氏作过画?”

张萱没有被吓到,执箸吃着烤肉,喃喃道:“那该是开元二十二年,我到东宫,奉命为太子妃作画。”

“可还记得当时情形?”

“太子妃有两个孩子,是太子的第三子、第四子。”

“那,入画的是哪位皇孙?”

这对于薛白而言,是一个颇重要的问题,张萱回答得却很直接,道:“东宫第四子犹在襁褓中,由乳娘带去喂奶了,便未入画,殿下说‘待明年再画便是’,可惜,再无明年喽。”

薛白默然了一会,问道:“李倩?”

“老夫不知皇孙之名。”

“以张公之眼力,倘若相隔十余年再相见,可还认得这位皇孙?”

张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摇了摇头,道:“薛郎何以认为老夫还能认得?”

“画师往往观察得最细。”

“可薛郎就看不出来,太子妃那幅画,不是出自老夫的手笔?”

“怎么会?”薛白道:“题跋上分明留的是张公的印。”

“圣人命老夫去作画,自然留的是老夫的印。”张萱道:“可那日老夫与殿下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便让旁人代笔了。”

“张公可是在与晚辈耍笑?”

“此事瞒不了的,若细看那幅画与我旁的画作,总能辨别出来。”

薛白问道:“世间竟有人能仿得了张公的画?”

张萱道:“你若寄望老夫为你辨认那孩子,且死了这条心吧。老夫不骗你,是真认不出喽。”

“那敢问张公,当年是谁有如此高超之画技,竟仿得了张公的笔墨。”

“你所问,老夫都答得干脆。”张萱道:“若再要往下问,不如你先说说为何前来探询此事?”

虽然张萱只是一个宫廷供奉,可在宫城待了一辈子,见识了太多阴谋诡计,自然也有城府。

薛白沉默了,负手走到山洞口,看着满天星斗,考虑着。

他希望在暗中利用皇孙的身份来积蓄势力,又不希望因太早公开而被牵扯、或被揭穿,个中平衡是不好把握的。越来越多的“坦诚”必然会带来越来越多的危险,而危险又与机遇成正比。

“我来,是想看看张公能否认出我。”

薛白还是做了决定,说着话,转过身来,在张萱对面盘膝坐下,坦诚地与之对视。

张萱诧异不已,愣愣看着薛白,道:“何……何意?”

“我出生于开元十八年。”薛白回忆着曾在皇家玉牒上看到的关于博平郡主的生辰八字,缓缓道:“庚午年,属马,冬月出生,算是马尾巴,有一个孪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