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孝子(第3/4页)

颜真卿却还很平静,站在那,抚着长须久久不动。

“县尉你看。”顾文德好不容易拔出脚来,抬手一指,道:“他们还敢骗县尉,说甚‘连一亩的口分田也无’,这里至少有上千亩。”

“你莫急躁。”颜真卿眼中略有愁色,道:“过去看看。”

他安步当车,边走边向薛白问道:“你可知老夫此来是为何事?”

“追逃户、收租庸调?”

“是啊,京尹换了人,县令催得紧。”

薛白才知,韩朝宗果然是如其所言贬官外放了。

“老师,学生只能略懂,却还不太了解租庸是什么?”

“莫唤‘老师’。”颜真卿道:“所谓‘租庸调’,租为田租,庸为力役,调为户调。丁男二十岁以上,授田百亩,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死后还田。每载,田租纳粟二石;力役二十日;户调随乡土所产而纳,多为绢绵,如绢二丈、麻三斤。”

“不论田地多少,不论贫富,每个丁男交纳一样的租庸调?”

“说了,人均授田百亩。”颜真卿道,“此为高祖武德年间之制。”

薛白一想便明白了,大唐开国快一百三十年,早就不可能人均授田百亩。

他沉吟着,问道:“若没能分得田地,也要纳租庸调?”

颜真卿面露苦色,没有马上回答。

一边的县吏刘景道:“只要户籍上记录授了百亩田,都得交,有些人将田地卖了,交不了租庸调便当了逃户,京尹又不停来催,这长安县尉岂是好当的?”

说话前,前方是一个小村庄。

有个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迎上来,向颜真卿叉手行礼,笑问道:“敢问客来有何贵干?”

“长安县尉颜真卿,追逃户至此。”

“颜少府有礼,小人程五,乃是这庆叙别业的管事。”

“庆叙别业?”

“是,家主乃当朝御史大夫,姓裴,讳宽,曾得圣人亲口赞曰‘德比岱云布,心如晋水清’,岂有窝藏逃户之理?”

薛白抬眼看去,眼前的农村仿佛世外桃源,更远处是一座树木环绕的郊外大宅。

所谓别业,是有田地,有景色,有山有水有人家,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颜少府进来谈吧,品些乡野小菜,天要黑了,留宿一晚如何?”

说话前,程五引着四人向前,穿过村庄,进了郊外的大宅。

路上,薛白见到了那些农夫躲在屋舍内偷偷往这边看,顾文德抬手指了一人,喝道:“曲阿大,你逃户五年,欠六年租庸调,还敢回长安带人逃户?!”

程五听了,只是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

待进了大宅前院一间雅致的小厅,安排了一名清秀的妇人煎茶,程五便去拿了一迭契书过来。

“颜少府请看,曲阿大五年前已自愿卖为裴家奴仆,已非编户良民……”

顾文德当即泛起恼怒之意,却道:“假的,东市署过贱立契,长安县衙却还未销了曲阿大的户籍……”

“那是长安县衙的问题。”程五抚着长须,朗声道:“与我家阿郎买奴一事何干?”

“曲阿大一百亩田地未还,县衙如何销籍?”

“这位长吏。”程五笑道:“这依旧是县衙之事,小人一介奴仆,着实无权过问。来,颜少府吃茶,这位小郎君高姓大名?”

“薛白。”

“薛小郎君吃茶。”

薛白看了颜真卿一眼,见他不动声色喝了茶,于是他接过茶杯喝了,喝得满口茶沫,却还赞一声“好茶”。

“敢问程管事,这过贱契书确定没有问题?”

“尽可查。”程五一脸坦荡。

薛白一看就明白过来,裴家有恃无恐,说明问题还是出在五年前的长安县衙。

晚饭就是普通饭菜,用过饭,程五还很贴心地为四人各安排了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