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2/3页)

同样格局的房子,宋明媚在香港的时候也住过一阵,吐槽说其实就是高级一点的“劏房”,像反乌托邦电影里设定的场景,在外面杀完克隆人,回去吃合成食品,高度致郁。但丁之童那时候真觉得无所谓,反正也就是回去睡个觉,有时甚至可以一连几个月不拉开窗帘。

后来升了职,她搬了一次家,还是服务公寓,面积比从前大了一点,进厕所不用一只脚踩在马桶上才能关上门。

这是她常说的笑话,跟陌生人聊天找不到话题的时候拿来填补空档。

甘扬听了也笑,但感觉却不一样,似乎只差着纸般菲薄的一层,又要触碰到那一段过往。

离开金融街,路上越走越寂寥,笑话也讲完了。所幸已经到了她住的公寓门口,不远处的地铁入口前一阵刚被砸过,四周拉了黄线,还没来得及修复。

丁之童岔开话题,说:“还好我每天都这样走路来回,只要不坐地铁,不去湾仔和金钟,就没什么问题……”

但甘扬没接她的话,只是走近了一步,拉住她的手,靠过来吻了她。

两人嘴唇轻触,丁之童脑中空白了一秒,这才推开他说:“你干吗?”

身后的玻璃门里面,管理员已经过来给她开门。

甘扬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说:“你上去吧,下次再见。”

丁之童不懂这算什么,转身走进去,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直到她住的那一层,她打开房门,城市冷调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她才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来得及开灯就拉开窗帘,推窗往下看。

她住在十一楼,从高处望下去,窄街对过站着一个人,看见她探出头,就朝她挥挥手。

手机随即震动,她接起来,听见他在对面说:“丁之童,你怎么不朝我挥手?”

丁之童简直无语,说:“甘扬你这样到底算什么?是你说到此为止不谈了,欲擒故纵吗?”

“不是,是真的不能喝了,”对面轻轻也笑起来,解释,“我有段时间得过胃溃疡,最严重的阶段连车都没法开,还瞎想过是不是胃癌……”

这个理由是她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她自己的反应。

夜色中,她忽然想哭,眼泪无声地沁出,但缓了缓再开口,仍旧只是调侃:“分手了借酒浇愁啊?”

他又笑,还是摇头,继续往下说:“就是为了借钱,小地方的规矩,你懂的。医生说跟压力也有关系,不过还是建议我彻底戒酒。”

“那你还喝?”她反问,不确定是否成功掩饰了声音里的那一丝哽咽。脑中出现的却是“夜上海”里的那一幕,他只喝水,金刚芭比也跟他一样。他这样的人自然不缺关心,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为了壮胆啊,”他抬头看着她笑,“就像在伊萨卡的那天晚上,我那次送你回宿舍就想这么做了。”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她却知道他说的是刚才的那个吻。

“是你自己说没得谈的。”她提醒。

他却回答:“我们公事归公事。”

“除了公事之外没有别的了。”丁之童又一次提醒,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甘扬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说:“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你怎么不朝我挥手?”

丁之童没想到他又提这茬,侧过头去对着空气笑出来,无奈朝下面挥了挥手,然后关上窗,对着电话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甘扬仍旧抬头看着这个窗口,又停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丁之童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接下来的几秒钟,她就站在那里隔窗看着那个背影,身上白色的衬衣和笔直的深灰色西裤,外套搭在臂弯里,不得不承认这人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一副运动员般端正舒展的身体。虽然“到此为止”这四个字已经说了无数次,但从伊萨卡到这里,他走过哪些路,经过些什么事,她还是忍不住地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