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数峰青(冷月如霜番外)(第4/6页)



  我的牙齿突然发酸,我一直以为母后是无坚不摧,我没想到她也会像菟丝花一样,软弱而缠绵的依偎着一个人。

  他迟疑着举起手,又放下去。

  但是他最终并没有推开她。

  我突然恨他。

  我一日日长大,不再与他亲近,说话的时候用“朕”,称呼他为“摄政王”。

  我要在我与他之间,划下一条分明的界线,就像泾河与渭河。

  泾渭分明。

  他偶尔也会长久的凝视我,直到我咄咄逼人的目光逼退他,他才会垂下眼帘。我们之间渐渐无话可说,我语带双关,常常的讥讽他。

  他并不生气,只是怅然若失。

  其实我能见到他的时候并不多,因为他很忙,他是摄政王,整个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把持在他手上。全部的文武百官讨好他,权力、威望、金钱……包括那本该属于我的江山万民,一切的一切都归了他。

  而我,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母后,我唯一的亲人,其实都是偏向他的。

  我心中有一把火,幽暗无声的绵绵燃着,我知道那迟早会熊熊烈烈的焚烧起来,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我在每一件事情上都与他过不去,与他一争高下。

  围猎的时候我拼命一样抢先,最后却摔下马去,而他只是勒马立在远处,看着我被内官们簇拥着扶起。

  每输在他手下一次,我就更恨他一分。

  我一定要赢,一定要赢!

  我跪在奉先殿,对着先帝的画像默默起誓。

  我是先帝唯一的儿子,最钟爱的儿子,我是先帝的继承人,我继续的不仅是先帝的血脉,还有最尊贵无上的地位。

  我是这个天下的统治者。

  这世上,不应该有任何人比我更强。

  他的目光越来越像水,不带温度,深不可测。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十余年了,朝野上下都习惯了他的统治,他在静福宫偏殿与内阁大臣们议事,所有的政令,悉出自那间偏殿。他的手令被称为“敕”,盖上我的玉玺,就是旨。

  人们渐渐遗忘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

  我越来越憎恨他,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憎恨。

  我甚至憎恨母后,因为在她身上,我甚至能觉察到他的气息。我不知道那是否是真,还是我歇斯底里的幻觉。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他新生的儿子,唯一的儿子,猝死在襁褓。

  那个婴儿才生下来三天,就突然暴病夭折。

  婴儿的母亲——他的侧妃因此而崩溃,最后疯了,坠楼而死。

  而他病了很久,一直没有进宫。

  这件事情对他一定是很大的打击,因为他一直没有娶正妃,而几位侍妾,也并没有替他生下任何子嗣。

  当他新娶的侧妃,给他生下这个儿子时,我想,他应该是十分欢喜的。

  可是,他也只不过欢喜了廖廖三天。

  人生就是这样残忍。

  摄政王病致不能理事,母后暂时垂帘理政,传旨给太傅,叫我学习听政。

  在御书房里我第一次打开奏折,陌生而熟悉的字句,工笔小楷,书写的那样工整,每个字从眼前掠过,我突然觉得兴奋,这就是权力。

  我看得很认真,近乎贪娈,身体里某个地方有一种奇异的蠢蠢欲动。

  这就是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