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朝别(四)(第2/5页)
“更何况,他救过我的命——虽再未得见,我却始终记得那日场景,亦将他当做重要之人,如今时过境迁,信物丢了,要是再见,该如何才能认得呢?”
朝别沉默良久,到二人分别,也没有讲出下一句话。
因着共享神识,薛应挽同样感觉到了他的矛盾。
一边是满门覆灭的深仇大恨,一边是看似无辜的多年交心好友与往后平静而稳定的生活,实在……难以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恨意与付谨之的诚意相冲撞,令他陷入了一个四面囚笼的困境之中。
恨吗?是恨的。
他没了双亲,没了族群,流离失所十数年,那些饥寒困苦的日子里,没有一日是不在想如何杀了那些害他至此的仇人,以报灭族之仇。
可此时此刻的朝别,已然做不出一个选择。
若是可能,甚至也许会一辈子纠结于究竟是否还要去坚持,带着这样复杂而矛盾的心理每日煎熬着囫囵过下去。
流离颠沛让他贪恋平稳,早在磋磨间失了狼的本性,他更像历经万千风雪的终于得到停靠的旅人,胆小,懦弱,害怕选择。
害怕失去得之不易的生活,害怕时刻提醒自己罪魁祸首是将他带出深渊的好友,害怕一切都被打乱,害怕再一次……身侧空无一人。
他蹲坐在地面,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息,。
又过半月,付谨之终于得闲,特意带了一坛父亲珍藏的好久来他居所。
二人就坐在那处小庭院石桌里,以梨花杯斟酒对饮。
两人许久没能这般安静地坐下来了,回到流云山庄后,付谨之便少了许多一同游历时的恣意,整个人有些束手束脚,唯独见到朝别,才像得了一丝喘息。
他喝下一杯酒,眼神微微困怠地眯起,“我总是想,要是没有回山庄就好了。”
朝别眼睛盯着他手中酒盏,问道:“你不是要当流云山庄的接班人吗?”
“不想,”付谨之摇摇头,困怏怏地继续道:“我不想当这个什么山庄庄主……我一直想,要是我们还在外面,日日跑马观花,野鹤孤云,该是怎样的逍遥自在。”
一群大雁从湛色天际飞驰而过,付谨之握起那把没有上弦的弓箭,闭着一只眼,作势瞄准,从口中顾自发出一道模仿弦发的“嗖”声。
雁鸟飞过,不留痕迹。
“我是在羡慕他们呢,”付谨之目光放空,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当一只大雁,至少能往自己喜欢的地方去飞,不必每日被囚困在此……再不然,当个道士,每日给人算算卦,看看八字,赚点小钱,往大江南北都看过一通。”
他想一出是一出,咧嘴笑说:“我都忘了,我会看手相,朝别,把手给我!”
朝别伸出手掌,付谨之凑上前仔细分辨,又用手搓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你,你这手,真是奇怪……”
朝别问:“哪里奇怪?”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付谨之迷迷糊糊道,“除了一条生命线啊,别的,都断断续续的……你这感情,要无疾而终啊。”
他又不是人,自然和人的手相不一样。
“得了吧,”朝别满不在意,收回了手,“别瞎看了,醒了再说吧。”
付谨之还是乐呵呵地傻笑。
“我们跑吧。”他突然道。
“去哪?”
“哪儿都成。”
“不当少庄主了?”
“不当了不当了,”他感慨,“世间那么大,总能不被我爹找到,我们还和以前一样,顺便带上栖棠,大不了躲起来。”
朝别去抬酒的手顿在原地,别过眼,用视线余光看着酣醉得满面潮红的付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