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第2/4页)

王道容静坐了一会儿,方才问出一个从昨日起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也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昨日虽然拒绝了眼前的女子,但回去之后,他辗转反侧,一直未曾入眠,一闭眼,一时是慕朝游浑身是血,像警惕的幼兽一般。

一时又是她强忍眼泪时的情态。

再到被他拒绝之后勉力露出的洒脱笑容。

王道容难得失眠了。

慕朝游的性格并不复杂,可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谜团,吸引着他好奇地一遍遍探寻着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若是平时,在拒绝了慕朝游之后,他一定会留给她独自整理心情的空间,留给双方转圜的余地。

但这一天下来,他行立坐卧,反反复复一直在回想着这件事,读书的时候想,打坐的时候想,闭上眼的时候想,搅得他不得安宁,这才破天荒地地主动前来。

王道容细细看她苍白面色,便知晓她这是在说假话。

她性格要强,他便故作不知,也不去戳穿她,只微微垂着眼儿问,“容想问的是,朝游与令嘉非亲非故,缘何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慕朝游闻言直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王道容是为昨天那张好人卡而来。问这件事,总比继续昨天那个尴尬的话题要好。

王道容眼睫轻轻地眨了一下,干净澄澈的双眸注视着她,他没着急道谢,反倒是先问了一句,“所以,为何?”

为什么?

慕朝游一时之间也被问住了,想了一会儿,才缓缓说:

“……举手之劳?”

为顾妙妃献血的频率虽然高了点儿,但献血量其实少很多很多,还远不到寻常献血量20,对她的健康无疑是有影响的,只是还远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如果非要再给个解释的话——

慕朝游很清楚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乱世,从刚穿越时看到路边枯骨她会吓得连夜噩梦不断,再到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孤身一人夜探荒坟。

最开始的逃亡路上她见妻离子散,会觉于心不忍,后来看到路边哭泣的难民,她的心里竟很难再生出多少波澜。

连自保都变得困难,又哪来的余力去帮别人呢,久而久之,便越来越心安理得,越来越吝于施以援手。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得麻木。

她不想这样。

只是一点微末的,动动手就能办到的善意,至少也能保证她的血还是流动的,还是温热的。

常行善事,热血难凉。

“举手之劳”。王道容静静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慕朝游总爱说这个词。

但他天生性静,怕麻烦。

很早之前,王道容便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他的心中很难升起任何同情或者怜悯的心绪,也很难感到欢欣、难过、愤怒一类的激烈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片漆黑幽深的湖水,别人的情绪如石子落入湖面,或许会泛起淡淡的微澜,但很快便会被他吞噬,生不出任何的风暴。

旁人的喜乐与生死和他是没什么干系的。

他的生活是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若说他可有什么执念……

王道容并不愿屈居于人下。

他的执念或许只是尽量往上走,走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当然,他不想当什么皇帝。

他想操弄权柄,想不堕王氏门风,想成为人上人。王羡给他取了小字凤奴,他想做的是“非梧桐而不栖,非醴泉而不饮”的凤鸟。

倒是慕朝游有点出神的模样,忽然问了他一声,“你叫她……令嘉吗?”

王道容回过神来,不解其意,仍微微颔首,“是,这是她的小字。”

不知道是不是慕朝游的错觉,她从他清冷的嗓音中仿佛听到了点微不可察的温柔与缱绻。

少年的嗓音珠落有致,令嘉两个字由他念出,像含在唇齿间,令人品尝出一股自小长大,耳鬓厮磨的亲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