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求神即求己(第3/4页)
御风被摔在雪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哀鸣。
阿史那提烈拄着刀重新站起来,脸上的面具已经掉落,疤痕交错的脸上此时鲜血淋漓,他颤颤虚捂着被鹰爪生生剜掉眼珠的右眼眼眶,而后发狂地冲向李岁宁,如恶鬼般吼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御风盘旋着再次袭来,被阿史那提烈再次甩开。
他仿佛从恐惧中挣脱了出来,但他的脚步已经踉跄,整个人被鲜血疼痛也被狂怒心魔裹挟,挥刀之下已再不复先前的章法。
他是残破的,李岁宁也是。
李岁宁占据着理智的优势,以剑重伤了阿史那提烈的左臂,但阿史那提烈发狂之下仿佛觉察不到疼痛,虽无章法,但本能爆发出了更加可怖的力气。
因左腿重伤下盘不稳,双方刀剑相抗之下,李岁宁再次仰倒在雪中。
刀剑抗衡着,阿史那提烈跪身下来压制着李岁宁,他血淋淋的眼眶中滴着粘稠血浆,滴落在李岁宁脸上。
“你是谁!”他还在颤声问,刀在不断逼压而下。
在先前的打斗中已有了裂痕的曜日发出一声细微轻响,须臾,那轻响化作断裂之音。
失去抵挡前的一瞬,李岁宁拼力提起右腿,屈膝击向阿史那提烈肋侧,趁他力气松动,抽身侧避开来,在阿史那提烈的刀尖压空坠地之际,她已从侧方支起上半身,双手各握一半断剑,用尽全力斜插向阿史那提烈两肋!
然而阿史那提烈内着护甲,断剑刺破甲衣,竟然只勉强没入其血肉。
阿史那提烈发出不似人类的沉吼,再次举刀时,李岁宁已然拔出靴中短刀,横扫迎上。
下一瞬,那沉吼化作厉声惨叫。
鲜血飞溅如线,这一刀生生削去了阿史那提烈的右手,手腕处的断口几近平整。
敌我悬殊时,最锋利的武器,自该在最有把握能重伤敌人时拿出来。
阿史那提烈的沉刀和断手一同砸落雪中。
就在李岁宁再次挥刀时,他竟像是个杀不死的疯子一般——或者说他似乎化身成为了浩劫的载体躯壳,带着天地间最汹涌的戾气怨恨杀伐,猛然再次扑上来,凭借着同归于尽的最后疯狂,狂乱地攥折住李岁宁握刀的手。
短刀自李岁宁手中跌落出去时,他将人扑压在地,大手握掐住她的脖颈,在雪中硬生生往前冲出数步远。
随着那只大手收紧,李岁宁口中溢出鲜血。
眩晕间,她仿佛嗅到了死亡来临的气息。
脑中如有电闪雷鸣,诸多纷杂声音涌入,将士们的呼喊,孔庙中所奏太平乐章,洛阳城中悠长的钟磬声,江都作坊中风箱拉动炉火轰轰之音,入城时百姓们含泪的呼迎,阿点的笑,老常咕咚咚喝羊汤,崔令安曾说过的他之所求……
这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浩劫。
她身后是大盛苍生,是她的家人,将士,好友,并肩者。
兵器断裂还有血肉之躯,身躯倒地仍有本能,而连本能都在濒临涣散,似乎便只能祈求神佑了。
李岁宁一直信奉着一个道理:
这世间永不吝啬伸出援手的神,当是自身。
若说有真正的神,一定只存在于自身体内!
祂以意志为香火壮大神力,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救己于水火而从不言弃。
这生死间,祂吸纳着一切意志之力,仿佛将李尚当年遗留在这片雪原中的一缕旧时意志也召唤而来。
于是在这濒死之际,李岁宁终于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完整”。
大死大生,皆在此间。
阿史那提烈透过被血色笼罩的视线,从那玄衣女子本该涣散的眼眸中,忽然看到了平静而迫人的杀机,更胜呼啸着的风雪。
她垂落于头侧的右手自雪中举起。
李岁宁从很久前便一直只用铜雀发笄束发,行走于险境者,要有随身之物皆可作为武器的自觉,那支铜笄打磨得锋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