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意(第4/6页)

他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绝望,赵小柔,一个那么孱弱又那么霸道的女人,死死钉在他的骨血里,她一直在那儿,从十五,不,十六年前就在那儿,

他想起了一切,但可悲的是现在才想起来,

那一年火车到站后发生的一切都被他遗落在记忆布满尘埃的角落,

当时他跟在那个女孩身后想问问她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可她那势利的妈一路拖着她往火车站出口走,他甚至还能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你就这么贱!给你把糖就迷得走不动道了?你是没看到那穷小子买把水果糖都抠抠搜搜的德行!我警告你啊!给我离那穷小子远点儿!”

而她只能畏畏缩缩地回头,悄悄冲他挥挥手,小声说一句“哥哥再见。”

再见,再见就是十二年后了,命运再一次把她送到他身边,他永远不会告诉她,想起她的那天晚上他的心情是多么复杂,

他决定不再酗酒,他听了一首关于爱情的歌,他还做了一个春梦……

一次次借各种理由接近她的人是他,摇尾乞怜的还是他,他像受过很多伤的野狗,冲她低吠呲牙,明明是想威吓她,可被她随便摸两下就摇着尾巴跟在后面跑,

他向她炫耀自己的艳遇,她岿然不动,可他道听途说她怀孕了,就哭天抢地跑来问她讨个说法。

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从来不是他,而是她。

此时此刻,所有傲慢,猜忌和权衡利弊都烟消云散,

什么都不重要,男人的尊严和面子,她那些伤疤和不堪的过去,离开他没几天就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这些都不重要,

只有她最重要。

可悲哀的地方就在于:人只有在死亡降临时才看清什么最重要,只有在悔不当初时才想吃后悔药。

他踩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是“希望”两个字,XXX 希望小学,到了。

而他的希望就和这大石头上的字一样,泡在泥水和烂树叶子里,被命运踩在脚下。

他抬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空地,学校不是应该有教学楼什么的吗?再不济小平房总归有吧?再再不济帐篷也行啊!

可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他的眼睛扫了一圈,远远的看到几个穿迷彩服的军人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他们高高地站在一个巨大的山丘上挖着什么,那个年轻男人还算镇定,而年老一点的男人杀猪般的哭嚎在空旷的山区回荡。

周荣笑了,他心里生出一股轻蔑,

去你妈的老天爷,你就这点本事?想让他和那个老男人一样哭得像只狗?开什么玩笑?他今天就要亲手把她挖出来,活着,他就带她回上海,死了,他就陪她一起死,他还没找她算账呢,她想往哪儿跑?这样也好,免得她到了阴曹地府又碰到姓骆的那个恶心玩意儿。

站在废墟上争分夺秒施救的人们看到一个男人加入了他们,

“兄弟,伤成这样先别挖了,一会儿感染了就麻烦了,放心吧,这儿有我们呢。”一个穿迷彩服的军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生怕一用力惊醒了这个游魂一般的男人,他会突然倒地死去。

他满身泥水,长袖冲锋衣被刮烂了,裸露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扎着碎玻璃,裤子也破了洞,一根细小的树枝以很刁钻的角度嵌进小腿里,头上脸上都是血,血水被雨水冲刷进脖子里,顺着脖子流到胸口,把白色 T 恤浸染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

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疼,也听不到别人跟他说什么,只低头用手挖开瓦砾和泥土,坚硬的砂石嵌进他的指甲里,连挖出来的土都带着血,

但这些他都感觉不到,只自顾自说着什么,像在哄心爱的人开心,仿佛她就站在他面前,

“我跟你说,我给你买了一条裙子,你猜多少钱?18000!吓人吧?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你肯定喜欢,我知道你喜欢黑裙子,吊牌我也没剪,你回去试试看,要是大了咱们再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