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但实际上,在整个拍摄的过程里,似乎从来没有谁真正触碰到了这位女演员。

导演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做。

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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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由导演亲自掌镜的镜头,最终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镜头非常、非常之逼近,以至于会让人感受到一种过分亲密的侵入感。

女主角的五官几乎占据了画面的全部。光线微妙地渗入一角,一寸寸地照亮她皮肤上滑落的雨水。停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仿佛只是虚化的阴影,影影绰绰,因此不再重要。

是摄影师在用镜头去触碰她。

被注视就是一种污染。

看见,定格,就是最危险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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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黎羚终于见到了导演纪录片里的那个金静尧。

他拍戏的速度不快,但节奏很精准。

虽然要求极高,至少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也并非那种沉迷于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类型。他对于拍摄的每一个工种都了解颇深,且不介意亲力亲为。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虽然金静尧表面上冷淡、专制,剧组的大多数人却并不反感。因为他并不以权威自居,而是将所有人都视为平等的伙伴。

必须承认,此人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如此成就,的确有其原因。

但让黎羚觉得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在拍同一部电影,见面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为了加快进度,剧组最近都是分A组和B组拍摄。但凡不涉及金静尧的戏,他立刻躲进导演工作间。

甚至于,即使与黎羚的对手戏,也有一部分交由那位年轻的替身演员来完成。

而黎羚今天要拍的这一场戏,阿玲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金静尧还是不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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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恰好看到一只巨大的怪物背对着自己,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浑身战栗了起来,捂着嘴,极力地克制自己的呼吸。

怪物却似乎察觉到什么,朝她凑近了过来。

她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奇特的脸一点点放大,直到她发现停在面前的,不过是一只脏兮兮的玩偶熊。

玩偶熊脸上的皮毛都打结了,大大的黑眼珠,也像两块磨损很严重的毛玻璃,雾蒙蒙地倒映出阿玲的面容。

“你是?”她有些困惑地说。

玩偶熊不说话,指了指她的腿。

阿玲脸色一变,不太自然地扯起嘴角:“怎么了,没见过少一条腿的人吗?”

对方沉默地看着她。

“很丑吧。”阿玲“哈”了一声,讥诮地说,“其实跟你比,我才更像怪物。”

玩偶熊摇了摇头,给她比了个很笨的爱心,好像在说她很可爱。

阿玲“噗呲”一声笑出来。

她作势要去摘他的头套,被他躲开了。

他站起身。

阿玲躺在床上,凝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说:“别装了,周竟,我知道是你。”

玩偶熊没什么反应,摇摇晃晃地推开门出去。背影很落寞,像是已经被主人遗弃,要自己跳进垃圾桶里。

片刻之后,房间里响起一声巨响。

阿玲狠狠地将手边的玻璃杯砸到了门板上。

玻璃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空荡荡的裤管。

镜头在这里给了阿玲一个特写,她满头大汗,咬牙切齿,眼神却尖锐而无助,像满地的玻璃碎片。

剧组拍摄已经有一段时间,黎羚与角色磨合得很好,进步也很快,近来很少会吃到严重的NG。

但不知为何,这场戏她一直过不去。

黎羚试了一次又一次,对讲机里的年轻导演,始终重复地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不行。”

就像是一段坏掉的旧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