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海再会(二)(第3/4页)

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霍时雯立刻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腕问道:“你这是……自己来上海了?”

距离上次来上海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于曼颐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天她隔着一扇玻璃看到一个女人在喝中药——人家喝的不是中药,那东西叫咖啡。

“姜玉现在很有名,主编叫我采访她,不过她今日不在学校,我只能和经理预约了下次的时间,”霍时雯低头将咖啡里的冰块用勺子拨到一边,轻声问,“你需要我帮问她你的事吗?”

当然需要,但于曼颐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刚才霍时雯寥寥数语,以她的阅历,她完全没听懂她那些弦外之音,这些受过教育的人说话总是很含糊。她甚至觉得,她是在看宋麒那份报纸后面的那些内容——那些主义,理念,自由,民主。

“时雯姐,”她用霍时雯更习惯的方式喊她,“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就是那些关于宋麒的事。你不要用和方千他们说话的方式和我说……我听起来好难啊。”

霍时雯抬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她往前移了下身子,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说清楚,是因为这些话不适合在公开场合说,”她说,“你坐到我旁边,我小声给你讲。”

于曼颐立刻放下那杯她根本没喝下去的咖啡,从霍时雯对面坐到了她身旁的一把椅子。霍时雯随身带了一个小包,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里面粘贴了不少报道。她翻到其中一页,拿到了于曼颐眼前。

“这插画还是用的我……”于曼颐想起自己给宋麒寄过那一大包插画的小样。

“嗯,是宋麒那份报纸,”霍时雯说,并示意她声音更小一些,“他这份报纸,其实不全是他自己出钱做的,有一部分资金是另一本在上海很畅销的周刊资助的。那家周刊的主编,去年发了一篇文章,嘲讽了一个……”

她又在思考怎么给于曼颐解释。

“上海有一些土地是租界的,租界里有很多外国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报纸和团体,”她说,“这个主编写了一篇文章,分析了一个国家在本国的皇室,那个国家在上海的报纸就说,他这文章有侮辱意味,要求处理这个主编。”

“凭什么啊?”于曼颐说,“我在自己家里说几句话,他们怎么管得那么宽?”

“他们一向管得很宽,”霍时雯道,“但他们管得宽是他们的事,我们没想到,这个主编竟然真的被处理了,不但杂志被停掉,人也被抓进去,判了一年零两个月。”

“为什么不护着自己人?”

“因为弱小和恐惧,”霍时雯道,“这件事一出,很多沪上的报纸都看不过,纷纷刊登文章,宋麒那份也发了。还有很多法律界的人也被惹怒,组织了法律营救……结果就是,很多人都被惩治了。”

“那宋麒也……”于曼颐回想起那个被反复提及的“冬天”。

“其实他本来是可以逃过去的,”霍时雯说到这里,忽然看了看于曼颐,问她,“你……对宋麒了解到什么程度?”

于曼颐觉得自己还算比较了解他,他都和自己承诺他没有别的事瞒着她了:“他不就是一个……学机械的学生吗?他还有个笔名叫齐颂。”

“就这些?”

“嗯。”

霍时雯做记者出身,说话滴水不漏。她意识到宋麒做事都有自己考虑,既然他还没有向于曼颐全盘托出,她也只能委婉道:“他家里也出了点事。以前的话,或许还能帮他。结果这次不但没帮成,还把他连累了。有些人做事讲究那套父债子偿,推波助澜,叫警察把他关了一个月才放出来。”

“一个月?”

“总比那位主编幸运多了,”霍时雯说,“出来后有段时间,警察总上门查他,他就搬了家,和一些交好的同学也断了联系,不希望连累别人。他现在去学校也不多,除了课业,在一家机械厂兼做工程师……这都是方千告诉我的,我去探看游家那位姨太近况的时候,见过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