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筝高飞(二)(第3/4页)

她猜测是前者,因为宋麒看到她从梯子上跳下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便又低头写起了东西。于曼颐发现他手旁边又放了一份报纸,她起初以为是他办的那份,但她走近了就发现,竟然是她留在方千那的那份《申报》。

不过和她白天所见不同,报纸上镂出一个四方的大洞,似乎是被人剪下去了。于曼颐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把镂洞的那页翻到反面,忍不住说:“你把我要临摹的广告画裁成两半了。”

“是么?”宋麒低着头写作,语气很抱歉,神色可一点都不抱歉,“那太不巧了,正面的东西我要用。”

说完这话,他手头的工作似乎也告一段落,便将笔放下看向于曼颐。于曼颐生气也是在虚张声势,被他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迅速地移开。

她似乎不大会和宋麒像从前似的相处了,这种不自然是从昨天在凌霄花底下看见他开始的,因为时间太短,而他白天又没有单独来找她,于曼颐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她不愿让自己陷入这种手足无措的劣势,于是强找话题道:“今天晚饭时,三妈说的,是真的吗?”

“她说了很多废话,”宋麒说,“你说哪句?”

“就是那句,”于曼颐又烦恼起自己这话题找得让人不痛快,“就是说,你们回了上海……很快就会把我忘了,那句。”

地窖里静了一会儿,宋麒开口说:“应当不会,毕竟你和我见过的女孩子都……不大相同。”

“我没什么不同,”于曼颐觉得他的意思是说她与方千她们不同,立刻澄清道,“我们这里有许多我这样的女孩子。我表哥说过,我与她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不突出,也不落后,是最好的。”

宋麒知道她误解了,但也没有把话说得更清楚。不过表哥这论断让他有些替于曼颐不悦,他说:“那或许是他眼神不好,分辨不出你的不同。”

他本来想说他瞎,又觉得他与这人毕竟素昧平生,用这样的词还是太重了,哪怕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本来没有往深了说的意思,他正在筹谋另一件事。不过于曼颐再次冷不丁提起她表哥,让宋麒想起她第一次提起她表哥,也是在这个地方。宋麒觉得今日的于曼颐比起那个将她拖进地窖里的于曼颐已经脱胎换骨了,她别的地方都变了,唯独提起她表哥的时候,语气里仍残存许多当初的痕迹。

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这位表哥魅力实在大,还是婚嫁这件事,在女人身上所留下的印记比其他事物更顽固。

至于于曼颐,提起她表哥似乎是她回归唠叨本性的一道钥匙,这段婚约毕竟也是她与过去的自己唯一的联结了——都不需要宋麒细问,她便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她说:

“宋麒,我和你说实话,我起初去看报纸上那些自由恋爱的小说,当真是很喜欢的,我还拿给了游姐姐。我学着故事里的那些配角,给她和苏老师传话,传情书,看她又哭又笑的,和故事里的主角没什么不同。可是后来……”

“她说自由恋爱会叫家里鸡犬不宁,这词还是用轻了,自由恋爱,何止是鸡犬不宁!游家那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不是我会画画,她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还有苏老师。女人自由恋爱没有好下场,他是个男人,下场也这么凄惨。画室也关了,又要背井离乡地出去闯荡,你都不晓得他今天站在乌篷船上,顺着水流离开的样子有多可怜——”

“哎,自由恋爱好归好,可对我们这地方的人来说,代价也太大了。那些听了父母安排的,反倒没有这样的凄惨故事。”

于曼颐这话不假,于家的几个少奶奶都是由媒人和父母安排好嫁过来的。数十年来相夫教子、生儿育女,起码表面上都十分稳定。此外,表哥虽然是三妈的远亲,但他行事颇有二叔的文雅,且二叔夫妻看起来是相当恩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