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亲(第2/3页)

杭攸宁带着男孩到江边,一路上无数人的隐秘目光投过来,或是戏谑,或是关心,或是嘲讽。

胡奶奶很不高兴,跟人说:“淑芬做事,太不牢靠,怎么能跑家里,小囡的名声都坏了。”

她儿媳妇冷笑道:“急煞让人知道,她女儿还有人要吧。”

她跟张淑芬抢一只大鱼头,没有抢过,因此结了很大个梁子。

日头毒辣,钱塘江上是三三两两的船只,杭攸宁跟那个男孩都沉默不语。

杭攸宁努力组织着语言,她不想搞对象。

也没有什么原因,她懵懵懂懂地觉得,人一结婚,这辈子就“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她不想跟一个男的“定”在一起。

但她很害怕伤到对方。

她很担心这个男孩听到了胡壮壮那句傻话——其实蒋家里对于城里人来说,也是“乡下”,她每次去城里都很担心被人瞧不起。

杭攸宁鼓起勇气,终于开口道:“南潮村我去过的,真的很好。”

她本意是想说,南潮村很好,我不想跟你好,不是因为你是村里人。

结果这话说得磕磕绊绊,意思反倒像是“南潮村很好,我很想嫁过去。”

杭攸宁面孔发红,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来一拳。

男生终于开口了,这是他来之后说的第一个长句子。

他说:“我原以为,是你阿姐招女婿。”

第二句是。

“你和你阿姐,相貌不一样。”

杭攸宁呆在了那里。

——

杭攸宁一贯听妈妈的话。

包括让她退学,也包括妈妈总是习惯性的,把她当做一个次等品处理。

她退学的那天,张淑芬问她:“你是不是挺恨我的,你爸爸那么偏心你,退学的肯定不是你。”

当时张淑芬喝了一点黄酒,眼睛里闪闪的,像是泪光。

杭攸宁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伸出小手轻轻握住张淑芬的手,道:“爸爸偏心我,但是妈妈养大了我。”

张淑芬当时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说:“我闺女真懂事,好孩子,好孩子。”

她愿意听妈妈的话,如果这个家需要牺牲,她愿意去当这个牺牲品。

她永远记得妈妈拿着电话,痛哭流涕,给电话那头的来凤鸣下跪磕头的那一幕。

就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刺进她的心脏。

然后年复一年的加深。

她们从东北连根拔起来到这里后,来凤鸣说工厂没有位置了,只是食堂缺个养猪的。

张淑芬是那种,宁可晚上不睡觉也要把衣服洗干净熨平整的人,她体面干净了一辈子。

可是那些日子,白天晚上的都住在猪圈边上,每天打扫猪圈,脚踩黏糊糊的的猪屎里,出来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杭攸宁咬着嘴唇看着,只觉得那把刀又深入了一些,几乎在她灵魂深处生了根。

她从来没告诉过张淑芬,来蒋家里的几年后,某一个清明,姑姑带她去山上扫墓。

那是一座荒山,能望见三江口,藤蔓茂盛,野坟连着一片接着一片。

其中有一座坟,被打扫的很干净,只有墓碑上落了一些灰。

“阿宁,去擦一擦。”

杭攸宁听话的去了,她以为是去世“爷爷”的墓。

可是上面写着“来凤鸣。”

“爱妻来凤鸣之墓。”

杭攸宁后退了一步,惶然的回头看,来凤鸣眯起那双狐貍眼,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后来回到这里找他,发现了这个墓碑。”她轻轻抚摸着碑上的字,说:“他以为我死了,真傻。”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杭攸宁只觉得头晕目眩。

杭寻对她而言,不仅是“父亲。”

他几乎是“正义”本身。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荒山,十年前的他,写下了自己见不得光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