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3页)

裴景臣愣住。或许是半杯烈酒的作用,让他眼眶通红,好像大哭过一场似的,悲痛,茫然,甚至有些狼狈。

原来,原来……

裴景臣浑身发冷,原来他的预感没有错,苏清词乖乖吃饭顺从吃药,只是为了那幅《薰衣》。他呕心沥血,坚持支撑,为画作燃烧生命,炼化精魂骨血,在这世上留下最浓烈最悲壮的遗书!遗书完成了,他的魂也散了。

裴景臣险些站不住,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只能颓然的倒塌,狼狈的跌坐在床边。

床铺随着体重传来轻微的震颤,苏清词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一颗明媚灿烂的向日葵不该枯萎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苏清词笑自己是蛀虫,一意孤行的扒着向日葵的根茎,想爬到它的花房,却浑然不知被他爬过的根茎早已千疮百孔。

“景臣。”苏清词叫一声,叫裴景臣的名字,裴景臣猛抬头,深切刻骨的望着他。

“你觉得ICU可怕吗?”苏清词说。

裴景臣没接话,等着苏清词继续道:“虽然是单人病房,但我耳朵好使,我能听见隔壁住的女人跟我聊天,她说小伙子,住你右边那个老太太今天醒了吗?我说没有,她松了口气,说没醒是好事,我问她昏迷不醒还是好的?她苦笑一声,说老太太如果醒了,肯定又要拼命扯掉氧气罩和鼻管,还有身上那些粗粗细细的线。”

裴景臣怔鄂。

苏清词缓了缓,又道:“她还说,老太太的床位之前是个肝癌晚期的大爷,每天痛不欲生,被病魔折腾的不人不鬼。后来他趁医护人员不注意,自己拔掉氧气管,半个小时后去世了。”

“ICU里很安静,连护士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可那里也很吵,医疗机器运转的声音特别大,它们合在一起,震耳欲聋。”苏清词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知道我每天的感觉吗?多爬一层楼梯好像要了老命,阴天下雨时仿佛全世界都跟我抢氧气,走路慢得像个老头子,穿件衣服都要累的气喘吁吁,鲜血堵在喉咙口往上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裴景臣,我不想苟延残喘,这样何必呢,既痛苦,又浪费,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体体面面的,有尊严的活着,有尊严的死去。”

裴景臣心脏骤颤:“苏清词。”

苏清词:“如果我油尽灯枯了,不要把我送到医院抢救,更不要让我被剥光衣服送进ICU。”

短短几分钟,裴景臣失去了全身力气,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推他一把,他肯定会瘫软倒地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光维持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那我呢?”裴景臣终于能说话时,发现自己嗓音嘶哑的不行,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裴景臣悲切而绝望的看着苏清词:“我怎么办?”

苏清词被这四个字逗得一乐:“你这话问的好没道理,你才二十七岁不到,有才华有颜值,身家过亿,还愁找不到老婆孤独终生么!”

深夜,沉淀一整日的大雨终于降落了,雨水密集的鞭打着门窗,院中的绿藤在狂风暴雨中飘摇。

裴景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完好无损,却硬生生体会了一场千刀万剐。

暴雨如注,直到凌晨还在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温萌萌顶着暴雨而来,同行的护士为苏清词换药,又过去一个小时,天色大亮,吊瓶终于打完了。

护士把苏清词的手递给裴景臣:“不要揉,按五分钟。”

苏清词睡得很熟,连屋里多了两个人都不知道。温萌萌和护士去外面坐,裴景臣在卧室里陪他。

床头柜上放着苏清词的手机,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裴景臣才发现手机屏碎了,本能记下品牌和型号,等雨停了就去专卖店买个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