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俱乐部(第3/9页)
雷督理没回答。抬腿把一只脚踏到了桌旁的硬木椅子上,他抓起面包就咬了一大口,然后一边嚼一边又喝了一口热茶。张家田从没见过他这么粗豪地吃喝过,几乎看傻了眼。而雷督理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个面包之后,抬手一抹嘴,随即放下脚走到床前,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了个长方形大皮箱。
皮箱盖子没锁,一掀就开。张家田凑近了一看,只见里面垫着红绸子衬里,摆着五六支长短枪,每支枪都配了皮带枪套。雷督理脱了外面的呢子大衣,脱了里面的西装上衣,又脱了衬衫外的毛线背心。张家田看他这意思像是要打赤膊,连忙要拦:“大帅别脱了,今晚可真是有点儿凉。”
雷督理没理他,弯腰拣出一支手枪,挎到了自己身上。
挎完一支,再挎第二支,雷督理像要开手枪展览会似的,绑了自己满身的手枪,然后把呢子大衣重新穿上。手枪乃是沉重的东西,雷督理平时瞧着体虚气弱的,如今身上平添了几十斤的分量,居然若无其事,一手系着大衣扣子,一手扶着车窗,他探头贴着玻璃往外看,一边看一边说道:“叫白雪峰!”
张家田当即跑出去,把白雪峰副官长叫了过来。
白雪峰副官长平日是个稳重的人,领命来到了雷督理身边,他敬了个礼,然后站在雷督理身后,也探出头去,随着雷督理一起望向了窗外。
两人就这么默然看着,只看了二十多分钟。
二十多分钟过后,雷督理扭头看白雪峰:“怎么回事?”
白雪峰仿佛很困惑:“大帅,这不应该啊,我是亲自——”
就在这时,车窗玻璃爆出一声脆响,一粒子弹从他们二人之间直飞了过去,贴着张家田的鬓发射进了车厢墙壁内。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雷督理大喊一声趴了下去:“怎么回事?”
白雪峰也护着脑袋弯下了腰:“不是咱们的人!是刺客!”
就在这时,枪声由远及近地密集了,车窗玻璃全被扫射了个粉碎。张家田吓得慌了神,就听雷督理吼道:“这是有伏兵——火车别停,赶紧开过去!”
话音落下,车头方向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震得这边三人身心一颤。列车随着惯性继续行进,冲入了一团冲天的大火球中。张家田眼看着那火随风势,从洞开的车窗中卷了进来。火舌巨大耀眼,熊熊地舔向了地上这三个人,张家田不假思索地往雷督理身上一扑,同时就觉着身上头上刮过一阵热风。眯着眼睛扭头望过去,他见车内的窗帘帐幔全燃起来了,车厢已经成了个方方正正的火笼子!
这时,他身下的雷督理奋力一拱,硬把他从上方拱了下来。爬起来一手拽住了他,雷督理撞开房门,一头扎进了卧室外面的狭窄过道里。
过道里也到处是火,但过道尽头便是车门。雷督理松开了张家田,撒腿就往车门那跑,张家田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发现他已经打开了车门。火车的速度丝毫未见缓,大风呼呼地猛灌进来,雷督理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拎着一把手枪。扭头看了张家田一眼,他随即纵身向外一跳。
车外除了火光就是黑夜,火车道下的情形,是一点也看不清楚。张家田非常怕,觉得自己这简直是在赌命,可因为背后就是大火,况且前头的雷督理已经跳下去了,所以把眼睛一闭,心想:“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就死了吧!”
(二)
张家田跳下火车,并没有摔死。
他落到了一大蓬青草上,除了惊吓之外,周身连块皮都没破。在夜风之中呼呼喘着粗气,他自觉着很幸运,恨不得与这堆草融为一体,求个平安。可是——他转念又一想:“大帅掉哪儿去了?”
他不敢站起来走路,怕挨枪子儿,只能在地上匍匐着爬,一边爬一边小声地呼唤:“大帅?您在哪儿呢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