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帅府(第3/8页)

钢琴上面裹着一层白布,保护得密不透风。张家田见那副官没让自己走,便送佛送到西,同士兵们把这钢琴又一路抬进了楼里。

钢琴压得他抬不起头,他喘着粗气进入楼内,猛地就听那副官在前方喊了一声“大帅”。与此同时,他的一滴热汗落下去,没有摔成八瓣,因为楼内铺着一寸多厚的地毯,将他那汗水无声无息地吸收了去。

然后,他第一次听到了雷督理的声音。

雷督理吩咐副官把钢琴抬到空屋子里去,言简意赅,有气无力。

空屋子位于一楼的尽头,其实一点也不空,该有的家具全有,唯独空出一角,专等着这架钢琴来。众人合作把这三角钢琴稳稳地放下了,士兵们默然流汗,一丝大气都不出,唯独张家田是个不懂规矩的,一边拿袖子满头地擦汗,一边后退几步,晃了晃肩膀,扭了扭腰。喘着粗气抬了头,他趁机看这房内的家具陈设,目光从内向外转了一圈,他喘着粗气又回了头,结果看见了雷督理。

他根本不知道雷督理是什么时候来的!

雷督理把双臂环抱在胸前,倚着门框站着,距他仅有咫尺之遥。他大惊之下,一口粗气没收住,呼的一声,全喷到了雷督理脸上。

雷督理愕然地看着他,倒是没翻脸。

(二)

张家田圆睁二目看着雷督理,又下意识地抬手,把自己下半张脸都狠抹了一把。

他想起来,自己中午没赶上午饭,就吃了三个干巴巴的大烧饼。只吃了烧饼的嘴,加上消化功能良好的肠胃,应该不至于喷出熏人的浊气来。可雷督理明显是个挺讲卫生的人,而自己那口粗气也确实是全喷到他脸上去了,不管怎么讲,自己这行为都属于招人烦的。

张家田自觉着完全不占理,所以静等着雷督理开口骂人。可雷督理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扭头继续盯起了那名副官。副官正在端详着钢琴的位置,大约是觉着摆得很正了,转身对着雷督理一立正:“大帅,钢琴摆好了,请您示下。”

雷督理反问道:“好了?”

副官连忙回头去瞧,雷督理不等他瞧出端倪,又问:“你看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张家田感觉他像是在问自己,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扭头看着雷督理,他和雷督理对视了两秒钟,然而依然是不能确定,故而抬手一指自己的心口,做了个口型:“我?”

做完这个口型,他又是一阵后悔——哪有这么和督理大人说话的?这不是找死吗?

然而雷督理依然是没翻脸,只一点头。

张家田得了肯定,于是庆幸之余吸取教训,决定少说多做。对着钢琴瞟了一眼,他随即走上前去,招呼一名士兵道:“兄弟,帮我一把!”

张家田带着人,将钢琴向一侧墙壁移了半寸,屋子果然瞧着顺眼了许多。这回搓着通红的双手,他转向雷督理,虽然是知道自己这回没有出岔子,但依然是紧张,如“站”针毡。

雷督理挥手做了个斥退的手势,然后进屋走向了那架钢琴:“你是新来的?”

张家田刚要随着副官等人一起离去,忽然听了这句话,慌忙又站住:“是,我昨天才来的。”

眼角余光瞥着副官和士兵们都敬礼出门去了,他自觉着是被那帮人抛在了这里。而雷督理转身靠着钢琴站住了,又道:“我家的家庭教师,叶小姐,对我提起过你,说你是她的邻居。”

张家田垂头赔笑:“是,我家和她家是一条胡同里的,我俩早就认识。”

说完这话,他想抬头,但是硬管着自己没抬头。目光向下直射着,他看见雷督理那双锃亮的皮鞋陷在厚地毯里,皮鞋上面是灰色的裤子,裤线笔直。

“你家不如她家?”雷督理又问。

张家田刚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一愣之下,不知不觉地稍微抬了抬头。紧接着明白过来,他盯着雷督理的胸膛答道:“是,她家原来生意做得不小,有两家铺面呢。我家……我爹就是个贩粮食的,他和我娘没得还早,我自己也没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