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纪实诗】杜甫石壕吏(第6/7页)
周墀一惊,下意识四顾张望。
殿内寂寂,桌上的茶已经凉了许久——那些黄门宦官不知去哪里玩乐,看样子已经离开好久了。
周墀松了口气。他快步上前,轻轻触了下文宗的胳膊,轻声提醒:“圣人,慎言!”
唐文宗李昂从恍惚中回过神,散乱的瞳孔缓慢聚焦。
他年纪不大,才三十不到,但鬓角已经长满银丝,光洁的面颊郁积着一股莫名的沧桑和颓废。
李昂的眉心印着浅浅“川”纹,颇为愁苦,那双眼睛更是空洞死寂,如同黄梅天的江南,让人看一眼就莫名伤感。
但周墀知道圣人为何会变得如此。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
甘露之变。
那一夜,整个长安城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数千位王公大臣的血沁润了大明宫的石砖长廊……横尸流血,狼藉涂地。而他们这位少年君主被宦官挟持着困于室内,他听着门外贤良的呼救惨叫,却连摆出一个悲伤表情的自由都无。
“是朕的错……”
李昂又望向了院里那株石榴,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如同一双双绝望的手。他恍惚地自言自语,声音轻而痛:“当初要是朕坚持一下,不斥李训,不和那群宦官入后宫……”
“圣人!”周墀不忍地皱起眉:“这不是您的错!”
“是仇士良他们把您劫入后宫,不是您主动逃进去的!”
“若是我不斥王训……”
“王训当时败绩已露,您保全自身才能谋得长久!”
李昂垂眸:“保全自身,又有何用?傀儡一具,何来长久?”
周墀条件反射地回头四顾。他想了想,最后干脆细细检查了一遍门边窗角,确定门外没有监听的宦官,这才擦着冷汗回到李昂身边。
李昂沉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脸上有种麻木的无所谓。
周墀将冷茶递给李昂,痛心地摇了摇头。
这原本该是喜爱赏花看戏的年纪,可他的圣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笑了。
别人看戏,无不是前仰后俯、乐不可支,唯独圣人神色寂寂、郁郁寡欢,只在旁人询问时才勉强提唇一笑。
而赏花……
想到赏花,周墀不由深深长叹。
上次百花宴赏牡丹,文臣们无不吟诗作对,想哄圣人开颜。圣人知道臣子好意,倒是领着人群在牡丹丛中穿梭,只是到了吟诗环节,圣人盯着那丛丛魏紫姚黄,居然脱口而出一句“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坼者如语,含者如咽”。
这是舒元舆的《牡丹赋》。
舒元舆因谋划甘露之变,已被仇士良生擒腰斩。
一时间,牡丹丛中群臣默然,无人敢语。
而圣人以袖拭泪,自知失言,却忍不住深深长叹……
李昂接过周墀递来的冷茶。
天已深秋,瓷盏冷得刺骨,但李昂没有拒绝周墀无言的安慰。他将冷茶捧在手中,看那杯面上浮动的青芽,毫无由来地突然发问:
“周学士,你说……朕与前朝哪位君主可相比拟?”
周墀有些意外,但更多却是惊喜——这倒像个少年君主会问的问题,圣人能有此问,看来此刻心情已有好转……他赶紧上前一步,趁热打铁,欲令圣人开颜:
“圣人当比尧、舜!”
李昂先是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周墀,随即不赞同地摇摇头:“朕岂敢比尧、舜?”
“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
周墀愣住了。
周赧王,为赵、韩、秦、楚所欺,郁愤而终。
汉献帝,为董卓、曹操所挟,被迫禅位。
这是历史上素来为人耻笑的两个皇帝,圣人怎么就……
没有等到周墀的回答,李昂丝毫不感意外。
李昂苦笑了下,晃着茶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赧、献二帝受制于诸侯枭雄,如今朕受制于家奴……如此说来,倒是朕不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