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第3/4页)

卢裕民盯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卢淮只觉无法接受,他指节捏得咯吱作响,悲愤道:“为何?六年前,叔父你已经是帝师了,受万人敬仰,这万人中,还包括天威军将士和六州百姓,叔父你为何,要将这些敬仰你的人推向死路?”

卢裕民面上毫无后悔神色:“你是知道为何的。”

“就为了从太后手中夺权?我不理解!”

“你有何不理解的?”卢裕民静静道:“一个女人,牝鸡司晨,把持朝政,大杀先帝诸子,此等妖妇,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容她再祸害天下?”

“可是叔父,你认为的妖妇,却爱才惜才,保全了你口中的‘吾家千里驹’,你认为的牝鸡司晨,把持朝政,却是先帝临终嘱托,先帝那般英明的帝王,如若不想让太后掌权,早就学汉武帝那般,杀母留子了,这朝政,是他愿意给太后的啊!”

卢裕民望着卢淮年轻的脸庞,若换做平时,他少不得要教训他几句,但今日,他分外疲惫,什么反驳都不愿说了,他只淡淡道:“或许吧,但先帝有先帝的考量,而我,有我的考量,我不能忍受妇人窃权乱政,不能忍受天子形同傀儡,我是牺牲了五万天威军和六州百姓,可成大事者,本就应不拘小节,我尽到了一个人臣的本分,我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大周,纵受千万人唾骂,我卢裕民,不悔。”

卢淮垂首,他苦笑一声:“我无法说服叔父,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述,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叔父。”

他抬眸,一字一句问道:“沈阙招认,圣人也知道叔父的图谋,他说,圣人是共犯,我想问叔父,沈阙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卢裕民嗤了声,他轻蔑道:“你信沈阙?沈阙是什么东西?欺男霸女仗势凌人的恶棍,若非他强暴了盛阿蛮,天威军一案,也不会东窗事发,这样无恶不作的人,他的话,你也信?他扯上圣人,无非是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罢了!”

卢淮怔住,卢裕民却慢慢开始激动起来:“沈阙这个恶棍,凭什么扯上圣人?凭什么说圣人是共犯?圣人是我卢裕民一手教出的学生,他自五岁起,我就教他孟子论语,教他礼记春秋,他的母亲醉心权力,对他无暇看顾,是我教会他何为仁义礼智信,我教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勾结胡虏,放弃他的将士,让出他的国土,抛弃他的百姓?我卢裕民教不出这样的学生,这也绝不会是我卢裕民的学生!”

卢淮被卢裕民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住,他开始为自己对隆兴帝的怀疑感到羞惭,但他还想最后确认一下:“圣人,真的一点都不知晓么?”

“不知。”卢裕民斩钉截铁:“此事主谋是我,沈阙以送到突厥书信上的圣人行玺,就断定圣人知晓,简直可笑!圣人三岁丧父,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不是太后,而是我,他对我言听计从,曾说过视我为父,我能拿到他的行玺,有什么可稀奇的?送给尼都可汗的书信是我写的,行玺是我盖的,就连逼郭勤威出兵那张敕旨,也是我所为,圣人对此全然不知,若你不信,大可以去问问沈阙,问问裴观岳,商定计谋过程中,他们可见过一次圣人?一切都是我,是我借着帝师的身份,让他们误以为这是圣人的意思!至于圣人不愿翻案,并不是因为他有参与此事,所以不愿翻案,而是他想要维护他的老师,维护他视若父亲的人!”

卢裕民机密尽吐,卢淮完全愣住,但卢裕民的口鼻,忽慢慢溢出鲜血,这是服毒的症状。

卢淮大惊,连滚带爬的膝行到卢裕民身侧,抱住他的身子,他这才发觉,自己这个贵为宰辅的叔父,身躯居然如此瘦骨嶙峋,叔父一生都在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为了他心中的道而努力,以致于枯槁佝偻,两袖清风,孑然一身,纵然他的道,实则是大错特错,但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也仍然认为自己是在为国为民,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