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3页)

李楹咬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此人一身恶名,没想到自尊心却是极强,连晕倒都要选无人之处去晕,而不是在那游人如织的曲江池畔晕。

她又望向悬灯结彩的曲江,王燃犀正在那里游船,错过这次机会,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出府了。

李楹目光又移回了腊梅树下的崔珣,一朵红色腊梅花从树上掉落,落在了他毫无血色的唇上,红梅花瓣层层叠叠,花若绯艳云霞,人却若晶莹寒玉,李楹轻轻伸出手,拾起崔珣唇上的红梅花瓣,她手指也碰到崔珣冰凉嘴唇,她瞬间缩回手指,但过了片刻,她又抬起置于间色裙上的手指,看了又看,良久,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腊梅林中,忽燃起一缕绿色鬼火,须臾,六个纸人轿夫抬着一顶宝相花白色轻纱笼罩的华丽步辇,脚不沾地飞驰入了腊梅林,步辇又在顷刻间抬出了梅花林,林中,只留下地上放置的一朵绯艳如云霞的落花。

纸人轿夫虽然抬的很稳,但步辇还是在轻轻摇晃,昏迷中的崔珣躺在步辇柔软温暖的白色虎皮上,步辇四周燃着凤鸟纹香炉,炉中燃着香炭,步辇中温暖如春,但昏迷中的崔珣仍觉得四肢百骸都冷到彻骨,他身躯发抖着,嘴中也不自觉咳了声,他皱着眉头,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跪坐在他面前的李楹俯下身,轻轻将他脸上黏着的几缕墨发整理到脸侧,她瞥了瞥崔珣水淋淋贴在身上的绯红常服,崔珣衣服湿成这样,再不换的话,只怕又是一场高热。

但除了她,阿娘给她烧的那些纸人都碰不了阳间之人,李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颤抖着手,去解崔珣腰上系着的蹀躞带。

她解下他腰上蹀躞带后,又去颤抖着解开他绯色外袍,待解开他外袍后,李楹深呼吸一下,再去解崔珣余下的白色里衣。

只是当李楹解开崔珣里衣的那一刻,她瞬间呆住了。

崔珣的赤裸上身,竟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这些伤痕,有鞭伤,有刀伤,有烙伤,还有些,是她也不知道的刑具所伤,伤痕如巨大的蜈蚣一般,爬满了他清瘦如玉的身体,就如白玉染瑕,让人不忍再看。

李楹吓到扭过头去,但眼前都是那些狰狞残忍的伤痕,她甚至觉的喉咙有些欲呕,说到底,她只是大明宫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没有见识过太多世间的血腥残酷,她忽想到刚瞥见崔珣锁骨前那如洞的伤痕是怎么来的,那应该是将铁荆棘制成的锁链穿过人的琵琶骨吊起,且吊起时日不短,才会造成那么深的伤痕。

她一想到,更觉得头皮发麻,害怕到欲呕了。

身后忽传来轻咳声,李楹回头,只见崔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他艰难爬起,靠在步辇立柱旁,然后拢上自己湿淋淋的衣衫,遮住一身的伤痕。

李楹着急忙慌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给你换身干的衣衫。”

崔珣却没说什么,他低下头,去系自己衣衫,但他手指没什么力气,连系里衣都系了好久才系好,李楹尴尬至极,她期期艾艾,最终还是问道:“你身上的伤……”

崔珣抬头,眸中神色冷淡,他只说道:“干卿何事?”

李楹碰了一鼻子灰,她垂首,嗫嚅道:“的确不关我的事,我就问问……”

崔珣没再理她,而是继续低头系着被她解开的衣衫,李楹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将步辇上被暖炉烘的暖和的月白衣衫递给崔珣:“你还是换上干净衣衫吧。”

崔珣依旧没理她,李楹锲而不舍:“我没想做什么,我也不会再问什么了,但是,若你还是穿着湿透的衣衫,那只怕会再重病一场,你的身体,实在不是很好……没人爱惜你,你自己也应该爱惜你自己……”

她说罢,便将干净衣衫放在崔珣身侧,然后一扬手,她与崔珣中间便垂下层层宝相花纹白色轻纱,她背过身去,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看的,等你穿好了,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