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井渠世界,流人王国(第2/8页)

“贫僧当然怕死。”玄奘惊讶道,“贫僧怕修行未能圆满而死,不能见如来。不过这漆黑暗渠,也是贫僧跋涉灵山之路,死能见佛。因而又不怕。”

“为了心中执念,抛弃生死。法师和我一样是个痴人哪!”女子长叹,“而法师之痴远胜于我,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语带机锋。”

“贫僧此去灵山,破的就是心中执念。”玄奘道,“那么女施主,您的执念又是什么?”

女子不说话了,专心地操着舟又绕过一个岔道,这才回答:“会让你知道的。”

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语,玄奘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只能在羊皮舟上顺水漂流。地下暗渠曲折纵横,他只能判断出是往南走,因为脚下的流水越发和缓了。也不知走了多远,头顶上出现了通风竖井,每隔百丈就有一眼,直通地面,阳光顺着竖井淌下来,虽然无法直射在暗渠里,却也不用再打着火把了。

看来已经是黄昏了。玄奘暗暗思忖,自己在暗渠里竟然待了两个时辰。

到了一处巷道边,那女子带着玄奘跳下小舟,用短刀割断他胳膊上的绳索,一伸手:“到了,法师请。”

玄奘左右看看,却见左侧是一条宽阔的巷道,高出水面三尺,干燥无比。他们攀上巷道,往前走了十多丈,巷道突然扩大,形成一座宽阔的大厅。大厅里幽暗无比,四壁插满了火把,地上站满了人,足有上百名,清一色是成年男子,冰冷的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现出诡异的光芒,正凝视着他。

大厅两侧掏出大大小小十多个洞窟,里面堆放着各种物资,大多数都用油布包裹着。其中一间,竟然堆放着数百杆长枪!

玄奘悚然一惊,仔细观察,发现另一间则堆放着一把把直刀,刀口铮亮,胡乱用麻布缠裹着,连刀尖都露了出来。其余的,则有甲胄、弓箭……

“阿弥陀佛……”玄奘凝视着那女子,“你们要谋反?”

那女子呵呵一笑,径直走进大厅最里面的一个洞窟内,做出邀请的姿势:“法师请。”

其他人则各自回到居住休息的洞窟,剩下两人手持直刀,守卫在洞窟口。玄奘无奈,只好走了进去,里面面积并不大,一胡床,一坐毡而已。那女子请玄奘坐下,为他煮了茶,取了胡麻饼、毕罗饼和素馕:“法师还是先用餐吧,在交河城一定没吃好。食物粗陋,比不得酒楼,且先吃一些,恢复些力气。”

“不是没吃好,是在马背上吐出来了。”玄奘笑了笑。

这时又进来一名清瘦的老者,朝那女子深深鞠躬:“见过——”

那女子打断他:“薛先生,你陪玄奘法师用餐,我还有事要办。”

薛先生恭恭敬敬地道:“是!”

“切切不要委屈了法师,但是也不要让他走了。”那女子交代完,也不跟玄奘打招呼,当即转身离开。玄奘凝视着她,深思不已。

“法师,请用餐。”薛先生陪坐在玄奘对面,将饭食推了过来。

玄奘合十致谢,他也真是饿了,用手掰了一块毕罗饼慢慢咀嚼。

这毕罗饼是一种带馅儿的胡饼,在长安甚是盛行,有专门的毕罗饼店。薛先生瞧着,眼睛里露出一种缅怀:“当年长安西市,有一家‘衣冠家名食’,大厨姓韩,他做的樱桃毕罗,馅儿里的樱桃颜色不变,红润可人。”

“那家店还在。”玄奘点头,“据说韩约已经去世,贫僧无缘品尝。”

“是啊!”薛先生道,“自从老夫被逐出陇西,光阴如同江河,已经十二年啦!哪怕韩约未死,我也品尝不到了。”

十二年前是武德元年。玄奘咀嚼着毕罗饼,缓缓道:“武德元年被逐出陇西,嗯,你是西秦霸王的族人。瞧你的言谈、姓氏与年龄,还是薛举的近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