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6页)
刚打完字,腿上多了个手机,他解开锁,放到她眼前。
温雪盈不明所以。
陈谦梵说:“你看一下我的照片,昨天下载了,在相册最新。”
温雪盈点开他的相册。
果然是一张他年轻一些的照片——
其实也没有年轻很多,主要是陈谦梵现在也不显年纪,跟二十多岁没太大差别,但翻到第二张,两张对比着看,就有岁月流逝的痕迹了。
两张照片都是合影。
和同一个人的合影。
第一张在校园,应该是他学生时代的照片。
第二张看起来很新,在一个私人小院里,两人中间摆一张棋盘桌。
合照里的长辈是他的导师,尹裕辉。
温雪盈有所耳闻,学术界泰斗。
温暖的光下,两个人对着镜头微笑。
陈谦梵平静地说:“我的老师,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
温雪盈想起朱思云说,他从前生病的时候,导师会给他家里人打电话,应该就是这个尹老师了。
能听得出陈谦梵的话里对他的崇敬。
“下棋的照片是最近的吗?”她问。
“前段时间到北京出差,拜访了他。”陈谦梵说着,瞥一眼她定格的屏幕,“不过他现在生病了。”
“什么病?”她抬眸看他,发觉到他视线里一点很少见的沮丧与遗憾。
陈谦梵说:“忘记了很多事,学习的一切,教授的一切。”
他撑着太阳穴,黯然地垂下眼睛:“也不记得我了。”
“……”
温雪盈一惊,过了几秒,小心地问:“阿兹海默症?”
“嗯。”
“好年轻。”
“我毕业那年他就因为生病退休了,的确比较早。现在病重,医生说——”
他话说一半,又停住。
残酷的结局顿在了口中。
温雪盈把照片放大了看一看,面色如常的老人,手里捏着一枚棋子,静态状态看不出任何异样,年纪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很和蔼,很儒雅。
很符合他所说的纯粹。
人的面相真是个玄妙的东西,不论好不好看,有些人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
温雪盈看了一会儿照片,把手机放下,在塞车的公路上,慢慢地、和他聊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我想起以前,因为我妈妈在医院工作,我小的时候,她就在我学校对面的医院,我每天放学很早就会去她那边做作业,见了很多隔壁肿瘤科的病人,有一个老爷爷就是生了这个病,那时候我不懂,他每天出来溜达,见我就问我在哪里上学呀,有没有见过他女儿呀——我心想他可能老糊涂了,把孙女说成女儿,然后我就问他,你女儿几年级呀,接着一个老太太拄着拐进来说,我是他女儿。
“那个老太太要扶他离开,那个老爷爷说,才不是!你不是我女儿,我要去学校接我女儿放学了!
“他说着就把他女儿的手甩开,我就看到那个老太太偷偷擦眼泪。
“这个事情我印象好深呀,我小时候就很担心,原来人老了之后,记忆也会被吞噬吗?”
陈谦梵望着前面猩红灼眼的车灯,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放空视线,满脑子只剩她轻柔的声音。
感到喉咙口微微地阻塞,他轻动喉结,克制了一部分伤感。
温雪盈接着说:“你知道吗,日本人把阿兹海默症称为最漫长的告别,这是我听过关于疾病最温柔的说法。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就在想,原来每个人都在试着释怀呀,释怀生离死别的痛苦。
“你要想,他该留下的都已经留下的,他的智慧,他的学术精神,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至于那些他带不走的呢,所有人都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