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名老人(第4/7页)

“我想要离开军队。”老人说退伍非常困难,他只能趁着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把自己的右腿打瘸。

即使腿瘸了,只要人能开枪,军队仍不会放,老人“给了一笔钱”。

听老人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是没有,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没忍住,问他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老人说,“愤怒是需要力气的,而我已经老了”。

离开政府军的老人,带着两个孩子,就在达邦住下,种了些田,想要安稳。

安稳是最难实现的。

老人脱离政府军,没了经济来源,单靠农作物只能保证自给自足,吃顿肉都是奢侈。他重新选择加入当地的民族武装。

我问他既然出来了,为什么又回去。

他说,为了孩子。

我生活的周围缅甸老年人不算多,因为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动**,导致自然死亡在这里成为一种奢侈。

除了老人,还有一个老奶奶,她的丈夫和孩子死在了战乱里,因此一个人生活着,住的离我更近些。

老奶奶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到腰。每天早晨5点,天刚亮的时候,就会在河边洗头。我经常熬夜,喜欢趴在窗户上看她,直到从视线中消失,我才会睡觉。

老人不生火,他把家里的米拿给老奶奶,让她帮忙煮好送过来,老奶奶就克扣一些,算作报酬。

老奶奶过得比老人难些,吃的菜都是自己去山里挖的野草野根,原先养了些鸡鸭,后来给附近的小孩偷走后,再也没养过。

老人说,曾经也有小孩想要闯进他的家里拿东西,但是被他赶跑了。

我笑他,说这么大年纪还能打架啊?

老人把竹筐里的短猎枪拿出来,放在大腿上摸了摸。

缅甸的长发可以卖很多钱,老奶奶却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我问老人,这是为什么?

老人说,剪了头发,就活不下去了。

我当时不理解,反而调笑老人,那老奶奶一看就对他有意思,为什么不和她搭伙过生活?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又把枪摸了摸。

老人的手很巧,据他自己说,这屋子包括家具,都是他一个人造出来的。

有一次,我冰箱里放着快过期的面包,想着吃不完,就给了老人。

他接过面包,说自己有东西要给我。

老人会用竹片雕刻佛牌。他递给我一块,说这是缅甸神甘寺庙的苦行高僧开过关的宝物,只卖我五美金,非常划算。

我问他,不是给吗?怎么还要钱?老人没说话。

我拿着佛牌,感觉粗糙,又问老人,这连漆都没上,哪个高僧会给你开光?

老人说,佛讲究的就是自然。

我见他房子里到处都是佛像佛牌,就信了他,花钱买了一块。后来才发现他经常拿这种佛牌哄骗当地小孩,换一些在河里抓到的鱼。

而且,我还知道,缅甸并没有他说的这间寺庙。我很生气,说他这是对佛撒谎。

老人说根本没有这个佛,因此不算撒谎。

在老人的对门,也有一个老头。那是纯正的当地人,世代都生活在这里。妻子很早就过世,三个孩子都加入民族武装,死于战乱。

老头和老人一样,每天就只是坐在屋子前面,看着雨不停地从天上落下,一看就是一整天。但其实两人都有些白内障,视力不太好,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有一次,我端着菜从他面前走过,老头起身拦住,什么话也没说,就学着老人的样子,从我手里拿走东西。我很生气,踹了他一脚,老头跌倒在地上。考虑到他年纪问题,我就没有再动手。

有时,这三人吃饭会聚到一起,交换着食物。

我认识的一个叫作阿珠的姑娘“进山”,这对那姑娘来说是个有去无回的路。我有些难过,就搭在老人旁边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