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第3/3页)
大街上人声鼎沸。我马上明白教堂中的人为什么那么少了。我回到了那种微醺的气息之中,感到了置身于这种气息之中的自在。身边不时走过描眉抹粉的姑娘,我对她们也没有了反感,她们有权利按自己的方式理解幸福,而且,我跟她们的差别,也并不像过去设想的那么大。我觉得自己看透了世界,没有来世,没有终极,没有时间后面的本质,因此没有牺牲的理由。难道自己的骨灰对世界会有一种期待?时间之中的历史因素是无法抗拒的,展开着的市场不承认理想主义英雄主义。人需要一个神话,但这个神话却被永远地击碎了。于是,自己就是终极,就是唯一的意义之源。过程与终极已经合流,这是破译,这是底牌,这是真相,这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觉醒,也是最大的悲哀。我想,生存成为生存的唯一依据,这太可怜也太可悲了。人不是猪狗,人需要到自我生存之外去寻找活着的依据。可今天,当人们把自己当做意义之源,他就切断了自己通向无限的可能性。醒了的人是可悲的,他承受着残忍的悲哀,横下心剪断了对世界的任何念想,舍弃了道义人格和良知,顺从了可亲可近可悲可鄙的现世主义。我曾认为如果一个人只凭生活经验活着,那他一定是个狭隘的人,只看见自己的人。世界上一定还有另外一种声音,从神秘的虚无之中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无法驾驭,也无法证实无法描述,却是那样确凿地存在。这是更高的真实。这个真实不是上帝,而是内心那种无法说明的冲动和渴望。这种声音只有少数人能够听到,并受到感召,使他有抗拒生活经验的力量。那些圣人们,就是一些抗拒者。我仍崇拜他们,但我再也不能跟着他们走下去了。对世界我无能为力,我有权利放弃,我只能如此。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这是我的理由,也是我的解脱,我感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那些猪人,还有狗人,其实是聪明的人,幸福的人啊。人这一辈子,最现实的就是鼻子底下的那一点点东西,人其实就是这么可怜,可悲。但只有在可怜可悲之中,才可能与现实发生有效联系,才可能萌生出一点点希望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