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第2/6页)
为什么天子正殿要叫长乐宫,而不是依照传统取名未央呢,可能是因为正好和年号的寓意相符合吧。
无论如何,这个动荡不安的乱世终于走到了尽头。
上溯自汉末黄巾之乱爆发起,至今日江山重又归于一统,屈指算来,已过一百多年的漫长岁月。
中间纵然有司马炎太康之治的短暂十年,却是杳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很快又跌入无边无垠的茫茫黑暗。
士庶百姓,江南江北,都已经在凛霜严酷的深渊里挣扎了太久太久。
许多人曾怀着满腔热忱,欲终结这乱世,欲解生民之倒悬,欲以心头热血浇灼磐石、烫碎长夜,血肉之躯化为无坚不摧的锋刃冲锋破云,高唱战歌……最终都化为了战骨幽魂,永远沉眠在了黎明到来之前。
他们不可能再见到这一天了,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
即天子位须得接受帝玺,再拜谒祖庙。
出乎预料众人的是,刘琨最终选择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见证这一大汉帝国复兴最关键时刻的奉玺之人,不是祖逖,也不是他别的什么至交和亲人,而是姜维。
白发将军身影孤决,独自伫立在殿前,身后的汉家旌旗一路高悬,迎风猎猎飞动,犹如扶摇裂空的鹰隼般振翅高翔,几欲破空而去。
再往远处看,万里江山国脉如线,宫阙萧然,莽莽浮天阔,凝结成一副亘古如斯的巨画。
长安还是那一年的长安,是曾梦想过“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那座长安。
风也还是那一年吹过五丈原的风,又在今日吹拂他的衣衫,飞舞翻涌如流云。
姜维伸出手,高高地举起了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矫矫灵动,迎向了璀璨盛放的日光,一笔一画,仿佛游龙般飞升而起,呼啸长吟,震动山海。
他一步步走上进殿的长阶,百年征战,至今风中仿佛仍旧残留着金戈铁马的征战声。
却很快被山崩海啸般的呼万岁之声盖过,举国同庆,烟花曜云而丽日,熠熠生辉地铺满了苍穹。
丞相,你看见了吗,他在心底无声说。
这就是我们的大汉,如今终于又见旗帜升起,盛世如虹。
姜维走到了前方回望,天地间,从前被烽火焚烧成丘墟的城池,已然焕发出了新绿,麦苗苍翠,蓬蓬勃勃,碧水青山都如亘古不变一般,环合簇拥过来,托起了一座繁华如昔的长安城。
汉家的旗帜插满了城头每一处,自漠北到江南,闾巷城野、朱楼丹阙,无不是重新打上了大汉的烙印,彻底成为汉土。
高天上,一束日光无比明亮地照射而下,犹如雷霆交迸,刘琨立在日光深处,目光深邃而坚毅,冕琉下黑曜石被阳光浸得通透如玉,衬出一片金铁交击的决绝色。
苍天如明镜,可鉴他丹心无垢,风华千古。
姜维长叩行礼,而后将玉玺举起,指尖带着许多自己也未发觉的颤栗,将其递给了刘琨。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他目送着刘琨手持玉玺升入帝座,发表讲话,又在万众瞩目下加冕,慢慢湿了眼眶。
许多季汉之人,生未逢大汉盛世,却为了创造出这样的一个盛世而献上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人死后真的并非归于矇昧,如果丞相真的在天有灵,何不亲自归来,看一眼今日的人间?
就在这一刻,一直浩荡作响、吹彻旌旗的长风忽然停了。
姜维讶然地抬眸看去,便觉得在这一瞬,好像整个天地都寂静下来,仿佛有人在此短暂地停留驻足,对今生今世已然错过的人世,投以惊鸿一瞥。
一只雪白的蝴蝶飞过他指尖,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又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如掠水般悄然飞远。
在下一瞬又起的天风中,飞向了城头旭日、殿前旌旗,很快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