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5/8页)
后来胡人入侵,天下大乱,自此将年少风流习气尽弃,招募义勇起兵,四处转战,拱卫疆土,几经生死辗转周折而此心不改,剑势如虹长留朔漠风中。
也曾名满洛都,金酒瑶台斟锦绣;
也曾与好友祖逖,月下闻鸡起舞,试剑共话大业;
也曾死守晋阳城,面对围攻的数万匈奴兵,一曲胡笳退尽来敌;
也曾孤军讨伐石勒,势如破竹,终因后方沦丧而退却……
我曾以为自己终能如「百炼钢」,到头来,何意竟还成「绕指柔」般无用。
身为大汉族裔,到头来还是丢了汉人江山,未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复见各位宗祖先帝?
这个即将赴死的前夜,刘琨坐在寂寥无声的悲凉夜色里,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沉静地坐成了一幅仿佛亘古苍凉的剪影。
他的遗恨,是胡虏入侵中原之恨,是兵燹如火纵横肆虐,毁我土地、期我百姓、拆我宗庙、灭我陵寝之恨,是社稷难复、茫茫浮沉,眼看着一切都在自己面前破碎凋零,心中热血仍沸,却已经回天无力之恨。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终天长恨。
当刘琨在夜尽天明之时,譬如朝露般逝去的时候,眸底最后一瞥所见的,还是当年他的先人们驰骋江山,纵横天下的盛景。
他并没有料到,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
曾梦着古人的那个他,终究也成了后世人眼中的古人,一面不灭的精神图腾。
宋祖刘裕是他的同宗晚辈,为他重修祠庙。
文天祥写了许多悼念他的词,“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亦有着与他极为相似的人生轨迹,前半生一掷千金,翩翩贵公子,后半生孤忠大义,只手扶社稷。
张煌言北伐曾立誓,“河山终不负刘琨”。
到了南明覆灭、河山破碎之际,还有残民孤老远悼故国残山剩水,王夫之在墓志铭上自题了这样的话,“抱越石(刘琨的字)之孤愤,希横渠之正学”。
……
如果说,一个人只要不被遗忘,便是一种生命的延续,那么,刘琨和他的平生之憾,永远都留存在了后世人的心中。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他本该对此一无所知,在遗恨中永远的长眠,对汉人的未来充满了迷茫惊惧。
但他现在有了一个机会去亲眼看一看,他所梦想过很多次,但出生至死一眼都没见过的,盛世江山。
一枚鱼钩穿透了茫茫的暗夜,连着渔网等物一齐抛下,将刘琨从监牢中捞起。
船上的霍去病等人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拉上来,一眼看过去,不禁大失所望:
这个小白脸(雾)虽然看起来也不差,挺有气势的,但跟孔子那个等级的大佬还是不能比吧,怎么会花费了我们这么一番功夫?
——因为,或许刘琨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历史作用,但他带来的精神象征却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
作为北方的最后一支汉人抵抗势力,他代表着天下汉人衣冠。
众人之所以感到沉重,便是因为他们拉起了一个民族最后的希望。
刘琨白衣飘飘,未着甲胄,因为被关押了许久,显得十分清瘦,衣襟空荡荡地飞舞,如若流云翻卷。
霍去病正想问他是谁,忽而听见旁边传来了数声惊呼:
“越石公!”
“刘司空!”
“刘越石?”
其中喊得最大声的,还得数桓温,旁边郗超对他使了好几个眼色都没拦住。
桓大司马多少也算是刘琨的脑残粉了,在刘琨死后,特意多方搜寻,找到了一个刘琨从前的婢女,问对方自己长得像不像刘琨。
老婢潸然泪下,说,像得嘞。
桓温大喜,连忙整理了一番衣冠,请它细细指正究竟相像在何处。
老婢说:面容有点像,可惜单薄了点;眼睛也有点像,可惜小了点;体型有点像,可惜矮了点;声音也有点像,可惜过于柔和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