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5/7页)
可惜,他不是那个合适的人,他只是肉体凡胎,回天无力,扛不起一个山岳崩摧的帝国。
“陛下”,刘秉忠泪流满面,听着耳畔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咬牙道:“速速动身,再不走就迟了——”
却见忽必烈帝衣一掠,长啸声中,如行云流水般掠下了城头的长阶。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冷漠坚决地回荡在每一个残存的蒙元义士心中:“大元只有战死的天子,没有出逃的懦夫,朕今日合当死于此地,大元国祚自朕而终!”
刘秉忠、一众怯薛军、还有愿意追随忽必烈死战的文武百官,都进入了皇城之中,展开了最后也最为惨烈的巷战,短兵相接,逐屋争夺,渴饮血水,至死不降。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元人居然会如此负隅顽抗,直接杀红了眼,他们又不能破坏城池建筑,面对这种情况束手束脚,只能是硬碰硬地厮杀。
又过了三日有余,这一群大元死忠人士终于被浇灭干净,忽必烈则退入了大圣寿万安寺,进行最后的搏斗。
一批元朝公卿或举家死,或纵火死,或自缢死。
死得最惨的还是刘秉忠,给忽必烈挡了数刀之后犹在作战,鲜血流尽而亡,尸体虽然僵冷,犹自屹立不倒。
李来亨见他如此行径,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汉人吗,为什么会如此效忠于一个蒙古皇帝?”
于谦恰好听见这句话,沉思片刻,神色肃然地告诉这位同为大明人的小英杰说:“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吧。在真正的历史上,刘秉忠不仅是忽必烈的开国宰相,也是元朝唯一位兼三公的汉人。在这个倒转时空,可能忽必烈也对他有一段知遇之恩。”
“我不明白”,小老虎满脸懵懂。
霍去病倒是看得很透彻,轻声说:“谁家亡国之时不是忠臣义士辈出,非独殉帝,亦殉国尔,与我们各为其主而已。”
打到这里,攻陷大都之战也差不多就快结束了。
所有人都让开一条道,守在门外,目送张世杰玄衣铁甲,孤身走入了黑蒙蒙的大圣寿万安寺,亲自给蒙元的百年国祚画上最后一个句点。
忽必烈早已遍体鳞伤,浴血多时,以弯刀支撑着自己身体才没有倒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朦胧染血的目光中,他看着张世杰一步步缓缓走来,剑锋犹在渗血,风骨清峻,像暗夜中一道铗然划过万古寂静天幕的雪亮雷霆,充满了肃杀与锐气。
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不无讥嘲地说:“恭喜,你一个堕民,生来离王位最远的人,从今日起却可以为天子。”
张世杰走得很慢,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寂静下来,仿佛是在跋涉过一条悲哀万古的命运之河。
零星的几个蒙元义兵冲上来,被他手起剑落,尽数斩于剑下。
他从万安寺门口走到寺庙深处,只需要短短数百步,但真正完成这段路程却用了整整十年。
五陵岛的风涛雪浪,犹自葬送了那年故土的晦暗血痕,极目所见唯飘萧铁马,金戈残梦,猎猎霜风吹断了关河万里的征程。
在这一瞬间,无数过往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他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想,最终只是在沉寂的凉夜中握紧了手,斩下了这划时代的一剑。
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一剑,往前百年,往后多载,都很难再找到这样惊艳的一剑,它无声割裂了今昔,在流光转瞬、侬华初起之时,史官已落笔。
与这剑锋同时铿然落定的,还有决绝如金铁的一句话。
“我非生而为王,是这血泪人间逼我加冕。”
忽必烈应声而倒,死前高呼着“朕是大元天子,今日死于江山”,缓缓没了气息。
张世杰站在原地静静等了许久,直到确认他彻底死去,万安寺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人,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夜风吹过重重叠叠的经幡与帷幕,愈显肃杀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