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有疾(第2/4页)
狐子七也不多言,只低头看着水流与墨池中的墨水相遇,瞬间融合,泛起层层涟漪,仿佛一幅生动的画卷在狐子七的眼前徐徐展开。
狐子七这才轻轻一笑,道:“公子身上不好,也不肯将养着。”
明先雪并未抬头,仍垂头抄经,又说:“皇宫如今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供奉经文,太后特令我抄好经送去,自然是耽误不得的。”
狐子七却道:“太后知道你身体不好的话,大概也不会勉强你吧?”
明先雪只是一笑:“抄经罢了,本来就是我日日都做的事情,有什么可以勉强的?”
说罢,明先雪叹了口气,“近年来总是年荒岁歉,旱涝不均,这祈福之事,更是耽搁不得的。”
狐子七笑了:“风调雨顺哪里是你祈福就能求来的?如今这世道,风雨飘摇,妖孽丛生,想必是国运出了什么问题。这样的事情,是轮不到你去操心的。”
明先雪听得狐子七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倒也不很惊讶,只笑道:“你这话,说到外面的人听着,是要杀头的。”
狐子七说:“都是凡人,谁能杀我?”说着,狐子七顿了顿,笑道,“除非公子杀我,我自然就死了。”
明先雪抬眸看狐子七的时候,狐子七正张嘴说到“就死”二字,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个微妙的表情变化,使得他看起来仿佛是在微笑。
明先雪得承认,狐子七笑起来过分动人,非凡人可有。
明先雪莫名想:他不该这样对我笑。
然而转念一想,若他对别人这样笑,又更不该。
真为难。
明先雪很少有这么为难的时刻。
狐子七并不知明先雪心里想法,只默默放下手中的青瓷水注。青瓷水注轻轻触碰到书案的边缘,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随即归于寂静。
须臾,宝书的声音划破了短暂的宁静,恭敬地宣告:“王爷驾到。”
从前明先雪住在这儿的时候,王爷都是不闻不问的。
明先雪小时候在这儿,就像一幅黯淡的画卷,被随意地搁置在角落,无人问津。他的存在,仿佛在这个繁华的府邸中成了一种被默认的透明,总是容易被人们忽略。
狐子七当年是亲眼看着,小时候的明先雪独自起床,独自用餐,独自度过漫长的白日和黑夜。那些照顾他的仆人们,总是不知在忙什么,对他的需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衣服总是显得有些破旧,因为没有人记得给他更换新的衣物;他的食物总是单调乏味,因为没有人愿意花心思为他准备丰盛的餐点。
在这个偌大的府邸中,明先雪就像一颗被遗忘的石头,静静地躺在角落,无声无息。
明先雪离开王府后,偶尔回到这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小住,每次回来,出于礼数和家族规矩,他总会去拜见王爷。
然而,每次当他踏向王爷的书房之外,准备行拜见之礼时,却总是被告知王爷有要事在身,无法见他——有时是因为王爷正在处理政务,抽不出身;有时是因为王爷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还有时,甚至直接以王爷外出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王爷分明是躲着他,倒也不全是不待见他。
或许,只是不待见他所代表的一系列麻烦。
王爷但凡对他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都会引来王妃的不快。王爷掂量一下,便索性脖子一缩,两边都不理会,装聋作哑,以维系一种让他觉得比较方便和舒心的平衡。
如今时移世易,明先雪再次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却无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
王爷这次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自他住下后,王爷日日来访,跑得格外勤快。
常常是大早就过来,殷切询问:“先雪,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好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