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故人西辞(十一)(第3/3页)

三道伸手,揩了揩嘴角的饭粒,“我说他们很好,就是虹的左耳朵还是听不见,曼曼芙雅在做手术,阿巴卡已经退役回家了。”他说,“聊到最后,琉问我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休假?他说他想回来了,一个人待在这儿很无聊。”

“你还记得吗?”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我,问我,“有一年他断了一条腿,他被送到基地修养了一个夏天,他以为还在那个时候——真是的,都过去多少年了,他怎么还记得?”

“我说好,我过几天来接他。他很高兴地挂断了。”三道说。

接下来的事,我们都清楚——护士陪着琉溜了几圈弯。琉说累了,要躺在树下午休,说什么也不肯走。护士对退化成小孩子的琉没办法,折回去,再拿毯子来给他盖上的时候,琉已经去世了。

“这不是很好吗?在睡梦里去世的,又没遭什么罪。”白瑞德说。

站在我、三道、伊芙三个老东西之间,他年轻貌美的皮囊突兀得不像话。他掀开琉脸上的白布,浑不吝地拍了拍琉的脸,“喏,你们看,这家伙死得很安详嘛。”

伊芙立即呵斥了白瑞德,“啪——”的一声拍开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我则暗含紧张地看向三道。我担心三道会不满白瑞德这种有些不敬的行为。往日没谁在意白瑞德的犯贱,但如今这样不分场合的举止,着实让人忧心。

好在三道真的平常心地接受了琉的死亡,“没事,”他摇摇头,“白瑞德说的也对,琉去世的时候,没遭什么罪,是好事。我本来还担心他死在屎尿里。那才真的糟糕。”

想到前几年闹着要和马桶结婚的琉,这样的担心确实有它的道理。

伊芙陪同三道去签署琉的遗体处理书,我和白瑞德则守在停尸床前,看着工作人员整理琉的仪容。本来白瑞德也要跟着去的,可刚刚伊芙打了他的手,他记仇,不理伊芙,便只能粘着我了。

入殓师按照琉生前自己的要求,给他的脸颊打上两个圆圆的腮红,随后在琉的眉心处,入殓师庄严郑重地点下一个火红的圆,跟年画老头似的,我很想笑。

这时,白瑞德开口,“下一个是谁呢?”

我扭头看向他,没听清,“什么?”

他同样看着我,又重复了遍,“我说,我们中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好像要从我这里获得某些确切的答案。

可我又有什么答案呢?

“听着跟死亡游戏似的,”我摇摇头,对白瑞德说,“顺其自然吧,时间到了就该走了。”

白瑞德忽然泄了气,他靠在玻璃窗上,和影子头抵着头,左脸被挤成一个扁扁的白面粑。

“我真讨厌这种离别,”他盯着再也不会醒过来的琉,失落又天真地说,“如果我们永远年轻,永远不会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