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祝福(二)(第2/7页)

他好像清晰地感知到了裴可之的生命脉络,又好像没有。这种朦胧感,让他至今都无法甄别裴可之的话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有所隐瞒。

姜冻冬捂住脸,泄了气,“是我的主观感受,”姜冻冬说,“你明明知道,这就是我思考的方式。”

“所以,不是无法相信我,而是无法感知我,对不对?”裴可之问。

姜冻冬默认了这个说法,“那你可以感知到我吗?”姜冻冬转了个身,面向裴可之,他抱住脚,间隔炉子冒出的热气问他,“我向你说谎的话,说那种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谎言的话,你能发现吗?”

裴可之捻住下巴,沉思了片刻。

他不确信他是否能感知到,毕竟姜冻冬没有说出过无心之谎。但裴可之又能理解姜冻冬的感受。他们相互理解,但并非对彼此了如指掌,不分你我。

感同身受,这种突破界限的瞬间,在他们相知的四十多年里,似乎也只出现过两次。一次在遥远的三十二年前,姜冻冬坐在病床上哭泣,一次在去年的春夏之交,裴可之顿悟落泪。

“……很难,”裴可之说,他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冻冬你演练一下?”

姜冻冬正要说这怎么演练,但他忽然灵光乍现,“十秒过后你要去再给我烤俩红薯,顺便把中午的锅碗瓢盆洗了,并且还会允许我再吃一包薯片。”

裴可之毫不犹豫,“这是假话。”

“不,”姜冻冬义正严辞地否认,“这是真话,是事实。”

“诶?”

“我们靠主观感受思考的人是这样的,”姜冻冬说,说得信誓旦旦,“我觉得什么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裴可之被他的强词夺理逗笑了,他笑着摇头,“好吧好吧。”他说,边说边起身,按照姜冻冬的要求去干活。

话题就此搁置。

姜冻冬看着裴可之起身走向厨房的背影,原本嬉笑的表情又黯淡了下去。风雪倾斜地吹进屋里,屋檐的风铃跟着叮咚响,那还是前年裴可之送给姜冻冬的礼物。姜冻冬搓着手,看向屋外掉光了叶的梧桐树。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心中的苦闷。他苦闷于无法清晰地感知裴可之。而当他觉察到这份苦闷时,他因此更苦闷了。

D2059的春天,姜冻冬陪裴可之去医院,办理好了自然安乐死的手续。

医生拿到他们的申请时,惊讶万分,“你确定选择这个死亡吗?”

人在尚未出生时,会不会也有人问过,‘你确定要选择这个出生吗?’这么想着,裴可之感到有些滑稽,他忍俊不禁,笑着点头,“是的。我确定。”

姜冻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等出了医院,他问裴可之刚刚在笑什么。裴可之如实说完,姜冻冬了然,“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如果是真的,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出生负责——不公和痛苦都成为了一种选择。”裴可之说。

姜冻冬却觉得这种假设情况没什么影响,“人一生里在一无所知时做下的选择还少吗?”他耸了耸肩,“也不差选择出生这一个。”

裴可之点着头,但还是止不住地思忖,‘假如可以选择出生’其中可能引发的效应。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去往常绿星的白象群山。

裴可之几乎每年春初都想去那儿滑雪,他是真的热爱这项运动,哪怕今年也不例外。姜冻冬无所谓,陪他去。

他们住的依旧是大前年的度假酒店,套内两间卧室的户型都没变化,从落地窗望出去,森林匍匐在脚下,林线的尽头,雪山屹立。从他们第一次在这儿度蜜月到眼下,景色没有分毫变化。姜冻冬烤着火,想起前段时间,裴可之还说他恋旧,“你也很恋旧啊。”姜冻冬感叹道。

裴可之看了看手里的老滑板,发现他同样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