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盆栽的出逃(四)(第4/4页)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也是受害者,可到头来,每个人同样剥削着别的人。人似乎被放入了一个无限的轮回中,伤害嵌套着另一层伤害,欺骗包裹着更大的欺骗。所有不公与不义循环往复,直至在文明的中心形成漩涡,将每个人都卷入其中。

他张开自己的手,满眼猩红。他分不清这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血。世界血肉模糊。

“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除了哭泣,我什么都不会。”沈芸云说,他语气麻木地数落着自己,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赎罪,“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错误的,我……”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孩子。”我将包里的手帕递给他,打断了他的自厌。

他握着蓝格子纹地手帕,不擦眼泪,只是傻傻地望着我。我只好又拿回手帕,帮他拭去泪水。几朵迎春花随风飘去,花瓣在我和他之间飞舞。一朵整花落到他的发顶,我取下来,递给他。他捧住,直愣愣地看我,仍是傻傻的样子。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身为长辈的我们错了,”我一边擦干他湿漉漉的脸颊,一边向这个心碎的孩子道歉,“是作为长辈的我们主导的世界错了。”

“我们太无能了,以至于孩子依旧只能在失去中成长。”我说。年近七十,我早就不做什么盛世美梦了。老了之后,我反倒更明晰地知晓社会的滞后,和那些数以千计的漏洞。

我低下头,再次深深地向哭泣的孩子道歉,“我们太无能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创造出让孩子在得到中成长的世界。”

我抚摸着沈芸云的头发,他的发很软、很细、很顺。他捧着金灿灿的迎春花,站在我面前又哭了。才擦干的脸再度湿濡,这次他哭得很安静,泪水缓慢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