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信(三)(第3/4页)

[亲爱的厄里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听说你和‘死亡’算是兄妹,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在我们两个关系匪浅的份上放我一马。但我要是真的这么讲,她一定会反驳我说我们两个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就是自言自语的信写的太多的坏处,我总觉得我跟你已经变成老熟人了,实际上我们上一次面对面交流却是在几十年前。

你可能也在奇怪我从哪听说了‘死亡’,听说了无尽家族。其实我在前面几封信里提到过,不过鉴于我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是哪封信里讲了多少,我猜你也不记得或者没看到,干脆就在这里花点时间重复一次(人们总会关注第一封信和最后一封信,所以没错,如你所见,这两篇我故意写的最用心)。

我在这几十年里调查了很多事,具体内容不多加赘述,可以去翻阅前文,提到了我各种试错和挖掘真相的过程,那些真假掺半的恐龙化石严重误导了我,我至今都不知道它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我也有弄清楚的部分,就比如说,我们宇宙的时间是一条长线,所有超人,好的超人,坏的超人,他们或在我之前出现,或在我之后出现,我们并不是平行宇宙同位体的关系,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我。

因为这个宇宙不同于任何其他宇宙,它独立存在。

我们的宇宙是个巨大的,迭代速度超乎寻常的,逐渐趋于完美世界的沙箱。

这其实不是重点。对于箱子里的人来说,箱里和箱外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是那些生活在箱外的人,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宇宙之外不存在一只看不见的、操控一切的手。重点是由于宇宙时间是线性的,它得上一次运行结果会被作为初始值导入下一次迭代,而每一次、每一次生命的诞生和消亡都在同一颗星球上,在同一片星空里,所以总有人会站在当前的时间节点,向那些久远的过去投去一瞥。

可是对你而言,时间又是个迷宫。

因此我仅能看到的过去包含着你的未来。

在某一个时间点,你告诉了‘我’厄里亚这个名字。另有一天,你对‘我’讲起你的诞生,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庭。那时我们坐在一片金灿灿的玉米田里,身上洒满被切割成各种形状的阳光,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暖洋洋的空气一直延伸到地平线,我看到了两只大狗在前方的绿叶底下绕着圈打闹,我被它们用力踹了一脚,干脆捂着不存在的伤处躺在地上。秸秆和石块戳得我脊背发痒,你就坐在我旁边,用一张玉米叶子盖住我的眼睛,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像从我们血管中流淌出的力量。

这些画面令我着迷。

它们吸引我的不止是你,那里面有令我渴望但永远得不到东西——远离权力的生活。说实话,我已经足够强大了,并不需要权力来装点自己,这些年来从来都是权力在纠缠我,而不是我去祈求它的垂怜。到了最近,它的存在感甚至令我感到忍无可忍,我与布莱尼亚克吵了一架,因为它觉得我沉迷虚幻世界,疏忽了现实中要努力达成的目标。

然而那是人类的目标,不是我的,也不是布莱尼亚克的。这AI展现出了过分的热心肠,我从不怀疑它至少酝酿着一条致命的阴谋,在我看来,当一个人将全部人的理想据为己有时,那么他多少抱有私心,有私心无所谓,谁都有私心,也包括我……问题在于,这点以自身利益出发的想法是否会危害他人。

布莱尼亚克就是不折不扣坏种,从它把斯大林格勒缩小的那天起,我就实在没法将它往好的方向想。

但你若要问我是否会阻止它,我的答案是……我还要再看看。这样的日子已经开始令我感到强烈的厌倦了,我走的太高,太远,都快要忘记当初那个成长在农庄里的男孩是什么样子。卢瑟总说地球人应该有地球人自己的生活,然而我又听说他在研究给自己延长寿命的方法(间谍说他计划活到两千多岁,真疯狂),我想过同卢瑟同归于尽,这样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