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4/5页)

“功过便可以相抵?”皇帝幽幽反问,“他有功时,朕没有吝于恩赏,如今有罪,按律严惩,不应当吗?”

众人立时就明白了,低头应了声是,趁热打铁呈上了行刑的时日。

皇帝提笔蘸取朱砂,在奏疏上落了个“准”字。最后一笔写完,大学士们脸上方露出坦然的神情,可皇帝看着这些人,心下只觉好笑,一个个道貌岸然,铲除起异己来却毫不手软。这朝堂就是这样,或者说,天下人本就是这样。也许相较于他们,自己更胜一筹,否则又如何得心应手地,令他们皆为他用。

不过这些内阁大学士也不是吃素的,话题调换过来,就该关心皇帝的私事了。

大学士们孜孜谏言:“今年秋选,应选的良家子年龄及籍贯,是否可以适当放宽?皇上春秋正盛,合该扩充后宫,绵延子嗣。目下只有中宫娘娘有孕,且是男是女还未有论断,于江山社稷来说,恐有不足。大邺朝几代帝王都是子嗣繁盛,便是高祖,也尚有三子两女,皇上……”

“阁老也说了,朕春秋正盛,难道还担心子嗣艰难么?朕记得高祖不兴后宫,唯有皇后一人,只要人选合适,生儿育女自然水到渠成,朕都不急,阁老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他笑着说,“朕反倒觉得,秋选非但不该放宽,更该取缔。每三年春,设立一次大选就够了,别让那些姑娘把大好年华浪费在深宫中。她们每日盼着圣宠,朕大抵是要辜负的……对她们来说,实在不值得。”

他说到最后,难免会想起那个人,言辞间也带了几分柔软。弄得内阁官员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这样一位杀伐决断的帝王,怎么忽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可殿外伺候的章回明白其中缘由,转过头望向外面潇潇的长天,心下也拿捏不准,这件事到最后会如何收场。

殿内还在议政,喁喁的低语,后来听不真周了。待到阁老们从里头退出来,差不多将近午时了,康尔寿忙于送他们出去,章回便入内探看皇帝,一面留神询问:“万岁爷,这会儿传午膳么?”

皇帝没应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章回不由愁了眉,生怕他心绪颠倒,回头要作病。

正盘算着想个法子,把余夫人召进宫来,错眼见皇帝从南炕上下来了,寒着脸道:“替朕备马,朕要出宫一趟。”

这一趟预备上哪儿去,还用问吗!

章回只得壮胆拦阻,“万岁爷,这青天白日的,您去不合适。”

皇帝蹙眉问他:“什么时候合适?夜深人静的时候?”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阻止也没用了,章回思忖了下道:“余夫人已经嫁为人妇了,您这么光明正大见一个闺阁妇人,传扬出去不好听。必要的时候还是得遮掩遮掩,不单为着您,也是为着余夫人的名声。”

皇帝站在那里,极力压制住立时就出宫的念头,咬牙说好,“那就再等等,等到太阳落山。”

可是这盛夏的白昼,似乎尤其漫长。他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树影慢慢偏移,总也等不着它投在东墙上。

好容易到了傍晚,天顶弥漫起厚厚的云层,前一刻还晚霞满天,后一刻太阳忽然不见了踪影。

天色暗下来,他的心头也沉甸甸地。今晚无星无月,像他未知的情路。其实去见她,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他就是有这强烈的渴望,想见到她,哪怕只是无言地对望,也要见到她。

可能真的疯魔了,但那又怎么样。这大邺的江山原本不是他的,最后不也落进了他手里吗,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吸口气,浑身都是痛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几个时辰的。

终于夜一点点深了,换了身便服赶往东华门,门上早就停着一辆马车。他借着夜色掩护,默然坐进了车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