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第4/5页)
顾东文颓然把手里半根皮带摔在地上,红着眼瞪着景生吼道:“你妈一直说要送你读大学!”
顾阿婆懵了半晌,才问斯江:“囡囡,怎么回事?”
——
斯江红着眼替景生上药。
景生弓着背,坐在方凳上一声不吭,药膏抹得再轻,他背上的肌肉也疼得微微颤抖。
上好药,景生套上汗背心,转头接过斯江手里的药膏,拿起她撞到桌子手仔细看了看,不由分说地替她也抹了两道。
“阿哥,求你了——”斯江什么也顾不得了,紧紧搂住景生,她头一回发现人的心竟然能疼成这样,被丢在沸油里来回地炸着,焚心如火。
景生拍了拍她的背,吸了口气:“囡囡,我要不是大学生了,你会看不起我吗?”
斯江哭着摇头:“不会,当然不会!”
“以后没有单位,不是工程师,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你瞎说什么呀——”
景生抄起衣襟,替斯江抹了把眼泪鼻涕:“那不就好了。我不后悔,你不嫌弃,够了。”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斯江绞着他的衣襟,“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是舅舅!为什么是你!”
你和舅舅已经那么那么苦了,为什么还会遇到这种事,这是什么鬼老天安排的,她不服气,没人能服气。凭什么老天就只欺负好人呢?上帝到底在哪里?外婆念了这么多年的上帝保佑,上帝为什么不保佑舅舅和景生!
景生紧紧地搂住斯江,低头埋在了她肩窝里,突然整个人无声地颤抖起来。
斯江闭上眼,感觉到肩头瞬间被泅湿了。
楼下亭子间里传来顾阿婆压抑不住的哭声,景生靠着斯江平静了片刻,慢慢抬起了头。
“好了,我没事了。”
景生眼眶通红,视线落在五斗橱的台历上。那是一本丰子恺作品的台历,是北武和善让带回来的,七月的画,一个老太太抱着怀里穿红衣的孩子亲着他的小嘴儿。下面的字写着:“小时候,最亲的那个人,走得最早。”景生咬着牙把那一页撕了下来,还差几天就八月了。
八月的画下写着:“小时候,以为打破碗的事儿,是天大的事。”
他后来才知道,失去姆妈才是天大的事。现在,他连顾东文也要失去了。生离死别,他都扛得住,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是他跨不过去的了。
“是该轮到我照顾爸爸了。”景生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背。他已经查了很多资料,有病人动好手术后按时吃药,好好休养,十年八年也还活得好好的。
斯江呜咽着捧起他的脸,胡乱亲吻着他。
景生把她紧紧地搂住,再紧一点,不够,还要再紧一点,还是不够……
——
斯南茫然地坐在亭子间外的楼梯上,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天塌了,她其实很早就发现父亲不太对劲了,知道他轧姘头后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感觉,开始名正言顺地对他发脾气,父母要离婚,离没离成,她也并不真正在意。她长大了,她回了万春街,回到大表哥和阿姐身边了,她没用多长时间,就发现根本用不着讨好外婆和舅舅,他们并不偏心,对她和对阿姐阿弟是一样的亲昵,无条件地纵容,从来不问“你又疯去哪里了?”考得好笑眯眯地说南南真结棍,考得不好也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下趟加油,她从来不知道有个“家”能这么好,不用揣摩不用使小手段不用撒泼不用装腔甚至连钱都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