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中兴梦(2)(第2/3页)
这位于成都城内的武担山并不高,传说武都有一郎君化为女子,蜀王纳其为妃,但不久妃子便病故了。蜀王不能忘情,便命士卒就近担土为山,埋葬爱妃。山中一面大石光洁如镜,人称石镜的,据说就是那蜀王的送葬之物。
段文昌走到石镜前。二十年光阴流逝,镜中的人,面貌早已改变。
“相国请了她,但她没去?”节度府内宅枝烛下,武德柔笑问。鸾镜中映出她贵妇人雍容的面貌。比起少女时期,她凝重丰腴了些,衣饰重彩,越发显得华艳。
傅姆已经是老妪,坐在花凳上督着婢子制益母桃花粉:“正是,”她脸上的肉褶软垂下来,“虽说已是四十岁的人,但不曾生养,听闻还和二十八九一样。又有个才女的嘉名。”
傅姆支开婢子们,又压低声音道:“这些年,相国的信可是没断过。你再看他收集的那些薛涛诗、薛涛笺,等闲不许人碰一碰!不能不妨。”
武德柔笑得更厉害了:“姆姆一辈子心里只有这些驭夫术。”
傅姆果然不悦:“你从来心大,不听我的。如今府上那么多乐伎,你也不管,迟早……”
武德柔仍笑:“我早明白了,那不过是男子的常情。”她的脸渐渐端凝起来,“我是大唐宰相之女,女皇之曾孙,这些莺莺燕燕,如何入我的眼?又哪里入得了相国的眼。倒是薛涛,还值得我费点心思。”
她扬声叫婢女:“小郎君呢?”
刚候到门外的婢子忙又回来躬身笑答:“夫人,小郎君嫌府中紧窄,往龙华山别墅打猎去了。”
“给他送个信,叫他回来。”
清晨,薛涛习惯地往浣花溪漫步一会。刚回到锦浦里,就见许多年轻健壮、鲜衣怒马的牙军守在自家门前,看起来都是些官家子弟。小蛮迎上来吃吃笑道:“好俊俏的小郎君!阿姊快进去看。”
薛涛诧异,推门进去,只见庭院中央花树下,果然立着个十二三岁、玉树临风的少年。他身着猎装,青袍紫裾,神情像个小大人,正傲慢地四下打量。
薛涛微笑一礼:“段公子。”
段文昌之子段成式微微一怔,也一揖道:“薛娘子。”他想想问:“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父亲。”薛涛不禁微笑,这才是“公子翩翩说校书,玉勒金鞍紫绡裾”啊。
段成式“哦”了一声:“我是代母亲送礼来的。”奴子奉上四样宫缎。
薛涛回赠以蜀绣,又专赠段成式一套新书、四支紫毫并四柄贡墨、一幅书法、一份薛涛笺。
段成式揖谢过,看看北窗下阴干纸笺的木板器具,扬眉问:“蜀川笺纸彩云初,我父亲在长安时,每每四处寻访蜀地的‘薛涛笺’。这笺果然是你做的?”
薛涛笑点点头:“果然是我做的。”
段成式于是叫奴子也呈上一叠纸笺:“我自小在家见多了你制的薛涛笺,便也自创了一种笺,叫做‘云蓝纸’。做法也不难:要在初秋的时候,采集木槿花提取浅蓝染液,让它在纸面上流动。心若静,它便会自然留下蓝色云样图案。如此一百页中,能挑出一两页寒烟澹澹、别有意境的,就是了。薛娘子以为如何?”
薛涛接过,细看看笑道:“很美的纸笺,可以用来写王维诗。”
段成式听了高兴道:“正是。你虽是女流,但书有王羲之气,画有王宰风,又能自成一格,雄浑秀丽,确实难得。”
薛涛微笑:“可见女子未必不如丈夫。”
段成式思索一下道:“也是。只可惜我年纪尚小。假以时日,我必也会如你一般,名扬天下。”
“自然,自然。”薛涛抿嘴笑答。
正说着,两队侍卫列入,段文昌走进庭中。他先看到薛涛,她罗衣窄袖,月陂霞裙,在花树下,隔了一轮时光,依旧宛然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