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江陵雪(2)(第2/3页)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我们到江边长亭里,等着看日出吧。”
“好。”
可惜江上水雾弥漫,待看见朝阳已经满天金光。这日正是重阳,幕府休沐。回屋元稹又睡了,醒来薛涛已整理出书房,拉他来看:“我近来四处买书,好在江陵虽不繁华,但西控巴蜀,南通湘粤,交通极是发达,想要的都买到了。”
面对书籍磊磊,她将他按在斜榻上坐下,美目清扬:“今天虽不登高,但可在书中一览众山小。”
元稹点点头。
“微之,”薛涛挨元稹坐下:“宦海风波,有落就有起,人生的空闲才是最难得的。不如将这段闲时光过好,养精蓄锐,再图将来。”
元稹吸口气强自振奋:“你说的是。朝中的裴垍裴丞相算我半个恩师,他前日还来信说,叫我韬光养晦,等候东山再起。”
薛涛笑点头:“微之你一向诗作甚多,与白居易的新乐府更颇受诗坛看重。如今趁着空闲,把你们的诗集编纂出来,不也很好吗?”
元稹不禁心头一畅:“你说的是。那些小人,真以为把我排挤到这儿,我元稹就无可作为了?”
是夜,元稹在灯下录旧诗,薛涛将一杯清水放在他案头,着手替他整理目录:“红袖添香夜读书我可以,洗手作羹汤我却不会。刚才在厨房转了半日,火也没点着。”
元稹不禁笑,举起杯子敬敬她:“佳人相伴,清水足矣。”
江陵的冬天又湿又冷,薛涛手上的冻疮全犯了。
但她兴致仍高,初雪这日,便邀元稹去江上看雪。回来两人披着被子围炉饮酒去寒,你一杯,我一杯,薛涛剥开一只橙子,满屋子甜香,也是你一瓣,我一瓣。这江陵冷得何其好!窗外的雪也下得何其妙,酒是千杯不醉。
“明日我们再去山间寻梅,最好带上弓箭,还可以猎狐。”薛涛醉眼朦胧,高兴地说。
元稹也来了兴致:“好,让你看看我的箭法。”
待寻梅猎狐归来,他的襕袍下截、她的裙角和披风都被雪水浸湿了。
薛涛进屋换了干衣出来,却见元稹仍然站在庭中,小书僮懵懂地呆立一边,雪又纷纷扬扬下了。
薛涛看向元稹手中的信:“长安来的吗?”
欢乐已从元稹面上摘去,换做深深的阴郁与失落。他的声音在雪中很空:“白居易的信。”
薛涛鞋也顾不得穿,只着锦袜奔向他,拿过信看。雪花簌簌扑在信笺上。
原来就在他们安心等候将来的时候,长安朝中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是原河南尹房式被擢升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并充宣歙池等州都团练观察处置使。第二,是宰相裴垍中风,转任兵部尚书,再贬为太子宾客。
薛涛感到雪地刀锋般的冷意透过薄薄锦袜,直抵心底。
太不公了!!御史按律弹劾有罪官员,结果御史被贬,官员反而升迁。这不啻为当众扇在元稹脸上的耳光!比宦官仇士良的侮辱更甚!
而唯一看重元稹、肯帮助元稹的在朝权贵裴垍,又永远失去了权柄。
她捏紧信笺看向元稹,元稹的肩头垮了。
雪绵绵下着。薛涛怜悯地握住他的手,但元稹似乎并无知觉。
在沉闷、颓丧和酒杯里,他们度过了新年。
薛涛推开窗深深呼吸一口初春的空气,感到终于从凛冬的爪牙里挣脱。她回身叫元稹:“微之快来看,树叶发新芽了。”
帷帐低垂,元稹宿醉仍旧未醒。
小书僮推门进来递上名帖,薛涛接过一看,搴起帷帐推醒元稹:“新任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有请。你猜是谁?”
元稹睁眼看她一眼又闭上:“谁啊?”
“严绶。我到东川,不就是他写信相邀的吗?”
元稹猛地翻身坐起:“是他?”
元稹心内腾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情绪。严绶为人,荒唐懦弱,但这样的人也高升了,还成为自己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