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梓州雨(2)(第2/3页)
元稹笑了,上前拥抱她:“洪度,真才女也。”
云收雨散,晴窗丽日。
元稹握着薛涛的手,两人一起画一幅蝶恋花图。
“哎呀!你别乱动,这花瓣都染了!”薛涛垂头看画纸,设法描补。
元稹握紧她的手,细细画出蛱蝶修长的翅尾。
薛涛屏息:“啊,这笔灵动。”
画完,她回头扬眉笑看他。
“清扬婉兮,”元稹赞美,“只是,你为何不贴花钿?”
脱离乐营进入幕府后,为减却脂粉之气,也因为无心妆饰,薛涛很久没有点面靥、贴花钿,把一切绮丽装束都蠲除了。
元稹取出一支新的雪白羊毫,点染金粉、胭脂,“我先替你描个花钿。”
柔软的笔尖在薛涛眉心触移,极其纤微的痒,深入心脏,化作使人窒息的甜蜜。
一时画毕,薛涛照镜:“流云纹。”绯红的一小朵在眉心蹁跹飞扬,金粉闪烁,更显得美目晶莹,脸庞明艳。
她含笑拿起那幅蝶恋花图放在脸边:“画好、花好还是人好?”
他含笑答:“人好。”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春天。很长,每一天的光影,花香,笔墨,每一盏茶,一碗饭,一杯酒,每一夜的月色,都细细揉碎了度过。
他们饮酒,作诗,赏乐,会友,游乐,欢度莫须有的节日。
杏花,李花,缓缓飘落在玉阶上,和着元稹的笛声。
薛涛许多年不跳舞,她一直以为自己不爱跳舞,但此刻她发现,没有比舞蹈更能表达心情的了。每一寸骨骼都在笛音月光和花香里舒展,天地空旷而甜蜜,容她自由飞翔。
她跳得不是《胡旋》,也不是《绿腰》,她只是在情人的笛声里尽情泅游。这是独一无二的舞,就像她眉心独一无二的花钿。
落花被她的裙裾和披帛扫起,又缓缓飞回地面。
天地含情,日月含情,她的每寸皮肤每缕青丝都在他的目光里迸发出最美艳的光辉。
青春盛美,开到荼蘼。
三月最后一天,行馆书房中,元稹整理卷宗,薛涛为他誊抄文献。风光细细,两人静静着,安闲美好。
“御史!”一位小吏冲进来,面上带些焦色,“严砺死了。”
元薛二人都愣住。
圣上的裁决尚未下来,罪魁却死了。
“严砺年事已高,纵欲奢靡,昨夜忽然痰壅,就暴毙了。”小吏解释。
元稹一拍桌案:“便宜了这蛀虫!”
薛涛稳一稳:“活罪得免,但仍能降死罪。谥以丑名,削其褒赠,都是惩罚。好给那些贪酷妄为的权贵一个警示!”
“不错,”元稹振笔疾书,“我这就奏求圣上。”
但不知为何,期待中的圣裁始终没有到来。
元稹薛涛在梓州度过了清明谷雨,直到立夏。
江风浩**,梳过树林的千枝万叶,分不清是水声是叶声,漫天翠绿摇曳。
元稹背手立在江边,望着东方,眉间郁郁愁闷。
“微之,”薛涛微笑,“自古以来,御史台为何又被称为‘霜台’?”
元稹答:“因为御史职司弹劾,步履维艰,是风霜之任。”
“正是。”薛涛握住他的手,“此事难为,自古皆然。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急于一时?”
元稹深深呼吸,回握住她的手。
天气渐热,已用上纨扇。
行馆庭院中,草木蓬勃,暗绿的夜里流萤飞舞。折枝荷花倚在美人瓶中发出沁香。
元稹仍在灯下详细论述东川政务的优劣之处,薛涛一边替他打扇,一边看着,偶尔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英俊的侧颜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这已经六月,薛涛暗暗担心。天子的静默不同寻常,她甚至嗅到一些危险的味道。
她想提醒元稹向人在长安的白居易打听,又怕扰乱他的心神。
倏忽大暑已至,蜀中湿热无比。元稹不习惯这样的气候,长安的沉默又隐隐让他心慌,脾气都暴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