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乐山佛(2)(第2/3页)
“灼灼的事你听说么?”薛涛问。
“嗯。”绛真脸上显出一丝不忍,迟迟点点头:“听说了。”
两人又沉默。
“就在今天早晨,段校书也被贬到灵池去了。”薛涛轻声说。
绛真叹口气,半晌道:“这些事,你管不了的。”
“我们这些人,一两年间,都散了。”薛涛有些哽咽。
远远的,寺院响起钟声,时候不早了。绛真忽然露出焦虑的神色:“我没时间和你伤感,薛涛,我是来求你的。”
薛涛惊异,绛真停停四下看看,一口气说下去:“书台坊南街书肆旁第二间小院,那家有个孩子,还不到一岁,你抽空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给他带些衣物吃食……”绛真掩面哭了。
薛涛愣了半晌,方惊问:“是你和许桁生的孩子?”
绛真抬起脸,眼下已有了细纹:“是。”她抓住薛涛的胳膊:“我发现自己有孕时,以为必死无疑。但她们只是把我关在庭院里不许出去。等孩子出生,道长亲自来说,要把孩子抱走,留他的小命。我怕从此再无见面之期,哭着求了又求,又拿出你当年送我的贵重首饰,她犹疑半日,才悄悄遣人把送孩子的地方告诉我。身为女冠我不能亲去看他,你替我看,行吗?不知他长得像谁?”她的眼泪刷得流下来。
薛涛慌忙连连点头:“好,好。你放心。”不禁握紧她的手,“都不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不管怎样,先保重自己要紧,要留得青山在。”
绛真静了静:“我供奉不缺,”又垂头低声道,“有机会,替我谢过节度使。”
薛涛微怔,绛真惭愧道:“我身为祈福的女冠,做出这等不合礼法之事,我知道,若没有节度使的默许,我和从生早已是野鬼了。”
薛涛默然良久,轻道:“他叫从生,你放心,你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外甥,我会尽我所能看顾他。”
这时一阵风吹过亭外万千梅枝,花已谢了,只余下一点寒香。
“记得那年灯节……”两人忽然一起说,然后都有些凄凉地笑了。
“我就是那晚遇见桁郎的。”绛真说。
“我和韦臧孙吵了一架相识。”薛涛说。
绛真仰面眯眼看亭子顶上的藻井:“聆香亭,这亭名字真美,藻井绘得真好。”
薛涛抬脸看一眼,不禁看住了:“真的,和一般画工画得不一样,水荇牵风翠带长,笔触潇洒,又文雅。”
“是桁郎画的。”绛真牵牵嘴角,渺茫地一笑。
“你们……”
“全都过去了。”
公务完毕,韦皋在黄昏里踏入内宅。永远严妆以待的张夫人亲自奉上茶水。
看着饮茶的丈夫,她微笑说:“东川节度使严砺,哦,将要改称山南西道节度使了,今日送来一位乐伎,名叫‘玉箫’。”
“玉箫”两个字使韦皋顿了顿。
“人我已亲自见过,和你珍藏的那幅美人图一般无二。名字一样,样貌也一样,手指上还坟起一圈肉,仿佛你当年留别的指环,这还真是奇了。严砺来使说,这女娃千真万确是当年姜氏玉箫转世。”她含笑慢慢抚平韦皋脱下的披风的褶皱。
韦皋笑了一声:“严砺离职前特来赠礼,这是他的好意,就留下吧。”
张夫人笑道:“你不去看看?如若真是那女娃转世来寻你呢?”
韦皋起身去沐浴:“无稽之谈。”
节度使多年不曾纳妾,新乐伎玉箫入内宅成了乐营爆炸性的新闻。
“你们哪里去知道?”廊庑下,高妪翘着腿、嗑着桂圆说,“这‘玉箫’二字背后可大有传奇。话说韦节度使年轻微时游历江夏,住在一个姜姓士绅家。那家有个婢女叫玉箫,美貌不说,竟然聪慧能文,节度使一眼便看中了她。俩人你侬我侬两三月,离别时,节度使便以白玉指环为信,承诺五年内来接。谁知一到长安就逢上朱泚之乱,哪还顾得什么玉箫金管,早扔到脑袋背后了。哎,那婢子一等不来两等不来,相思病呜呼死了,就用那枚玉指环殉了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