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乐山佛(1)(第2/3页)
横云点染芙蓉壁,似待诗人宝月来。
段文昌叹了一声好,薛涛瞟他一眼,酒意之下,横波流转,继续写道:
闻说凌云寺里花,飞空绕磴逐江斜。
有时锁得嫦娥镜,镂出瑶台五色霞。
“说了苔,说了花,就是不说大佛。”段文昌不禁笑了,“但题凌云寺的诗中,仍要推你这两首为最清新者。”
薛涛将笔丢入笔洗:“许久不作诗,真是畅快。”
又是新年,又是新春,乐营却因为韦皋的崇佛而闲散下来。节度府的空气慵懒而丰熟,迟迟春日里,像一只熟透的果实。
薛涛穿着朱红蜀锦长裙,嘬起嘴逗弄水榭檐下挂着的鹦鹉。鹦鹉碧绿可爱,忽然张口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薛涛有些嫌弃地拿玉蜀黍粒丢它:“我教你的诗呢?怎么没学会?”
韦皋坐在水畔的榻上闭目养神,不由笑了。
午后一帮文官幕僚来凑趣,因年节未完,都不提公事,只说些闲话,薛涛趁便回玉梨院休息。
聊了一会,见韦皋有些厌倦,众人便都退下。司空曙留在原地,放下拐杖一揖道:“节度使。”
韦皋问:“什么事?”
“关于临淄段氏后人段文昌。”
“哦?”
“段校书在西川效力,已有四五年,他为人优雅豁达,又勤勉多才,节度使何不给他个实职,让他多出些力?”
韦皋背手在庭中走了两步:“是,我竟将他忘了,此人确有些才干。”又对琪奴道,“年后递补出缺时,叫人提醒我。”
司空曙一揖:“多谢节度使。”
“还有事么?”见司空曙还立在那里,韦皋手朝下按按:“赐郎中坐。”
司空曙没坐,从怀中取出一页诗文呈上。
韦皋一打开便认出是薛涛的字迹,待读完,他笑着说:“不敢说诗书两绝,也很过得去。原来她又开始写诗了,这次去嘉州,不该不带上她。”
司空曙又揖道:“节度使以为,薛涛的诗文能流传后世吗?”
韦皋沉思了一瞬,慢慢道:“有可能。”
司空曙便道:“节度使的军功威名,必将永垂青史,而薛涛的诗歌也同样将继续流传,一百年后,甚至一千年后,也许还有人诵读。”
韦皋看着他,司空曙继续道:“那么,节度使如何待她,也将在千百年后被人评说。”
“你想说什么?”
司空曙反问:“您预备如何处置她?”
韦皋仰面笑了,半晌方道:“我总有解甲归田的一天。”那时候自然要带走这朵解语花,她将作为明媚的一笔,点缀他英雄的暮年。
司空曙懂了,最后一次深深做揖,久久方起:“老臣的知交大都已谢世,唯有这两个小友放心不下,现在,我可放心向节度使祈骸骨了。”
“哦,你要告老还乡?”韦皋道。
“这些年多蒙节度使恩遇,”司空曙笑道,“我已古稀之年,发秃齿摇,实在不堪侍奉,节度使有容人雅量,在下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哦,”韦皋点点头叫琪奴,“着人好好送司空郎中回乡去。”
司空曙心中感激,俯身大拜方别。
正月十六,锦江江面雨意空濛,薛涛与段文昌立在长亭,遥望曾经名满天下的老诗人挂帆远去。
这时在节度府大堂上,韦皋与几个官员幕僚正决策新官员的升降,说到段文昌时,刘辟忽出来大力制止。
“段文昌为人奢侈浮华,不过是个名门公子,只通诗书不知世务,这样的人,怎能牧民一方?”刘辟屏退众人后说。
韦皋沉吟:“听说此人颇有实干,怎么,传闻不实?”
刘辟忙道:“段文昌违背宗族,志尚不修;来西川后,又不能安于校书郎的位子,总想平步青云,行止未正。依我看,再过几年等他年龄长些,稳重了再赋予重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