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宁做我(3)(第2/3页)

礼官托着一卷蜀锦上前,四位青衣书僮将那锦当着南诏使节的面展开。

薛涛看见使节的眼珠在蜀锦上定了定,额上的汗陡然更多了,脸色也瞬时有些黑黄。南诏婢子们接了蜀锦下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幅绣着南诏地图的蜀锦,所有军镇关卡,都标得一清二楚。从此西川与南诏敦睦友好,反叛的事,再也没有发生。

乐舞宴毕,早晨当值的乐伎便可以回玉梨院休憩。薛涛因韦皋后来常叫她记几个字,就一发高了兴,把茶道熏香全抛在脑后,更遑论歌舞等乐伎的本职。无事便只读书临帖,倒像要考状元,也没有都知敢管。

这时她又兢兢业业临那冯版《兰亭序》,刚写到佳处,却有书僮来请,她只好放下笔跟去。

一进节度府西厅,先看见数十位南诏乐工,穿得色彩纷陈,抱着金贝、铜鼓、牙角等奇异乐器候在阶下朱红地衣上。

韦皋换了常服襕袍坐在主位,旁边陪侍着幕僚和几位青衣协律乐官,南诏使节也在。

薛涛站到韦皋身旁,那下午当笔墨值的乐伎便忙退后。薛涛看青玉案上,南诏礼单旁多了厚厚一叠乐谱,韦皋正拿笔在序曲谱上勾抹,另一只手在案上轻轻击着节拍。

薛涛不禁想起他建陵挽郎的出身,果然“博通诸艺”,还精于音律呢。

众人都躬身侯着,厅内极安静。待韦皋勾抹完毕,又从头阅视一遍,便叫乐工试奏。

韦皋又对诸人道:“我准备将南诏国此次送来的乐曲进献长安,与天子同乐,略表我人臣之心。”

众幕僚与乐官以及南诏使节都抚掌赞同,纷纷说这曲不仅仅是乐曲,更包含着节度使镇守西川的文治武功,包含着南诏的臣服之心,必会令天子大悦。

阶下南诏乐工便按照韦皋亲改的乐谱演奏起序曲,薛涛边研墨边细听,那曲子雍雍穆穆,淳厚和雅,有山岳河川之象,却分明纯是中原音韵。

一时乐毕,韦皋笑对南诏使节道:“你们南诏乐工能做出这样的雅调,也算难得。”

使节连忙拜谢,韦皋又道:“进献天子,还需重拟曲名。”说罢沉吟。几个幕僚乐官也都各自考虑,不敢妄言。

韦皋因中午饮了浓酒,有些发倦,抬手捏捏眉心。婢子呈上一水晶碗撒着碎冰屑的鲜红酪樱桃,韦皋取了一颗,侧脸看见薛涛,便随口问:“你会写诗的人,有什么想法没有?”

薛涛眨眼想想,觉得并没什么难,就脱口说:“既然要进献天子,序曲就叫做《南诏奉圣乐》罢了,后面的歌舞再各拟曲名。”

一语落地,众人都诧异变色,想这小小乐伎胆子却大。

韦皋略一思索道:“可以。”就示意她写。

薛涛因为天天练字,自我感觉颇好,连忙捉笔铺纸,在起首写下“南诏奉圣乐”五个大字。

韦皋看了,微微一笑。便与众人讨论序曲之舞蹈,最终定为舞伎六十四人,赞引二人,执羽舞。鼓作,便稽首,以象朝觐;金钲起,便拜跪。

薛涛听了,扬扬眉不以为然。韦皋看见,微笑问:“你那是什么脸色?”

众人和薛涛都吃了一惊,薛涛连忙整容敛色,韦皋好笑道:“想说什么尽管说。”

薛涛忐忑,只得直说:“这样只顾肃穆,长长一曲听下来,该多无聊?不如让舞伎执羽舞‘南诏奉圣乐’五个字,随乐变幻,那才活泼好看。”

韦皋听了道:“满脑子都是字。”想象一下,倒也有趣,就对西川协律郎说:“就叫舞伎排演看看罢。”

协律郎忙稽首应了,众人纷纷交换眼色。韦皋顺一个乐伎的意,已叫人诧异;而他语气中透出的温熟亲切,则更让人浮想联翩。薛涛立刻感觉到了,不禁有些局促。

韦皋不再说话,自取案上的乐谱看,协律郎知意,忙引众乐官、南诏乐工往乐营排演字舞,幕僚们也随即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