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6/6页)

她最后朝他伸出一只手,祝弥犹豫了一瞬,半梦半醒地握住了那截皓白的手腕。

他们都知道这一握之后就是诀别,这一握也代表两人挑明了长久的默不作声的青梅竹马、天堑恋慕。

最后时分,只是轻轻十指相扣,权且告别。

可这短暂的发乎自由意志的炽热触碰太过于美好,美好得一双年轻男女毫无疑问地沦陷。

祝弥仓皇地想遏制心底蔓延的渴望和痛苦,他便立即握着她的手跪下,低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指望克己复礼的大小姐阻止失控的自己。

顾仁俪却没有如他所愿地做回冷酷端庄的闺秀,她像大雁俯下来,臂膀化作翅膀,完全地拥抱了他。

祝弥跪着不敢言语,只知眼泪夺眶,想说我随小姐一起出关吧,更想说小姐能不能不和亲,可萦绕唇齿的“小姐”二字,就不是他一个“下人”能逾越的。

顾仁俪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不稳的呼吸持续了好一会,才碾出风轻云淡的四个字。

“阿弥,珍重。”

祝弥的欢愉从顾仁俪出关后便戛然而止,不知不觉变成个面瘫,顾小灯叫他铁门神,其实很是贴切。

原本以为这一生从此这样抱守残缺过去,年少的顾瑾玉却忽然在从禁闭室踏出来的某一夜拦下他,许了他一个拒绝不了的承诺。

“祝弥,和我结盟如何?你和你弟为我办事,助我反出顾家,来日我位极人臣,必出关攻打北戎,收回瀚州。收回瀚州之日,就是我帮你把长姐迎回中原之时。”

不知道是那时他太想要一个希望,还是顾瑾玉的眼神足够坚决,祝弥信了,如此奔赴到今天。

九年前的回忆被北境的寒风吹醒,祝弥定睛望向前方。

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了一线影子,一队女子骑着漆黑的高头大马而来,为首的身穿汉家裙衫,她身后的女侍都穿着北戎式样的女式骑服,为了骑马安全,她其实也该穿一身方便行动的骑服。

可她太久不能穿故土装束了,一出北戎,便热切地换上。

祝弥一眨不眨地望着顾仁俪策马而来。

这一幕重逢好像只等了九年,又好像等了九十年,仿佛从蹒跚幼年等到了蹒跚老年,归来的不是鬓发如乌,而是白发如雪。

顾仁俪越来越近,近到祝弥听到了她依旧悦耳的声线。

“阿弥,下雪了。”

祝弥从大梦中清醒。

原来只是下雪,发白因雪,青春犹在。

原来不是梦,她回来了,他也等到了。

祝弥离弦箭一样扑到了顾仁俪的马下,仰首看她,一如当年:“大小姐,回家了。”

说罢他赶紧牵住顾仁俪的马绳,顺拐着疾步,不一会便朝着中原飞奔起来。

他忘记了上自己的马,于是他在前头拉着顾仁俪的马大跑,自己的马呆呆地跟在后面小跑。

顾仁俪也没有提醒他,她只是坐在马背上,看半晌祝弥狼狈飞奔的狂喜背影,而后举目眺望晋国国土,于风萧萧中仰天一笑。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