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疯犬(第4/5页)

世间屈事万千千,欲觅长梯问老天……

是啊,倘若世上真有长梯,她也想爬上去问问老天。

为何总有这么多屈事,为何总有这么多不平?

为何偏偏是他们,为何偏偏是陆家!

幼时读书,书上总说:“刻薄者虽今生富贵,难免堕落;忠厚者虽暂时亏辱,定注显达。”

也曾看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到头来竟全都是假。

刻薄者仍然富贵,不善之家也并无余殃。

而她快要死了。

陆曈仰头,透过林木的间隙捕捉到一点金色的日光。那点日光看上去很温暖,却很遥远,落在人身上时,也透着层冰冷的寒。

浑身力气在渐渐流失,四周像是忽然变得格外安静,戚玉台同护卫的说话声顺着风传到她耳中。

“就这么咬死了有点可惜,但谁叫她惹妹妹伤心。”

“我做哥哥的,当然要为妹妹出气。”

为妹妹出气?

林间躺着的陆曈茫然一瞬,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个。

原来是为了这个。

难怪戚玉台会突然对她发难,明明她绸缪许久,还未寻到最佳动手的时机便先被他要了性命。以他之身份要对自己动手轻而易举,而这初衷是为了给戚华楹出气。

毫无人性如戚玉台,也会真心实意的心疼妹妹,将妹妹视作唯一的软肋。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妹妹受了委屈,哥哥理应给妹妹出气。

陆曈茫然地想,如果陆谦还活着,知道她如此受别人欺负,也会为她出气的。

她也是陆谦的软肋。

有珍爱之人才会有软肋,可她已经没有珍爱之人了。

她没有软肋!

眼中蓦地迸出凶光,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陆曈把胳膊往面前犬嘴中猛地一塞,几乎要将整个胳膊塞进去,猎犬被塞得一滞,而她翻身坐起扑向面前灰狗,一口咬上灰狗喉咙!

那点细弱的力气根本无法咬断对方咽喉,却能使畜生也感到疼痛。灰狗疯狂想摆脱她的牙齿,然而陆曈却如长在它身上一般,紧紧抱着狗不松手,另一只手胡乱摸到头顶的发簪。

那支发簪,那支发簪的花针被她磨得又尖又细,无数个夜晚,她揣测着可能出现的境况,握紧木槿花枝对着脑海中的仇人挥舞,就如眼前,对准狗头猛地向下一刺——

“噗嗤——”

像有极轻微的声音从四面发出。

猎犬惨嚎一声,拼命想将她甩下身来。

而她只紧紧抓着狗,像是抓着自己飘渺的、低贱不知飘往何处的命运,如何也不肯松手,像落梅峰拖拽乱坟岗的尸体,细小的簪子发尖虽磨得锋利,落在野兽身躯时也感到吃力,像用不够锋利的刀切割冰冷尸体的心肝,剁碎骨肉的触感是那么熟悉,刃刃溅血,那血却是温热的,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她在极致的疯狂中得到一种快感,像溺在泥潭中的人抓着身边唯一浮木,却并不想借着这浮木游上岸边,只想拽着它一同沉没下去。

“噗嗤——”

“噗嗤——”

“噗嗤——”

颈脉、天门、肺俞、心俞、天枢、百会……

她骑在恶犬身上,一下又一下疯狂捅下,热血溅了满脸。

猎犬与人撕咬在一起,分不清是狗还是人在叫,直到血染红了满地荒草,人和狗都不再动弹。

长风吹过林间草木,把血腥气冲淡了一些。

戚玉台上前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草地上灰犬斜躺在一边,皮毛全是血迹,一动也不动,戚玉台只觉不妙,试探地喊了一声:“擒虎?”

陆曈猛地抬头。

戚玉台顿时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女子浑身是血,身上那件淡蓝色的医官袍子血迹斑驳,看不出原来模样,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眼通红狰狞,凶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