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第4/5页)

怎么可能呢?苗良方浑浑噩噩地想。

不可能的,他们一定是在捉弄自己。

他是被从翰林医官院赶出来的罪官,背负骂名,一旦坐馆行医,医行文牒上头自然会显出过往。没有任何一间医馆敢冒这样的风险请他来坐馆行医。

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相信他。

所以这些年里,他也只能躲在西街的破落茅屋里,在屋前侍弄些野蛮生长的药草,以偿夙愿。

但现在他们说,要他在这里行医。

虽然说话的语气很调侃,但话语却很认真。

苗良方蜷缩一下手指,感到自己那颗沉寂的、灰暗的心房处,如被春雷惊开细种,有什么东西正从其中破土抽芽,重新鲜活过来。

杜长卿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我知道我这条件很好,但你也不至于感动哭了吧?啧,能不能擦擦鼻涕,淌地上了!”

半老头子泪眼朦胧,一面手忙脚乱拿帕子擦脸,一面不忘愤怒反驳:“呜……那是口水!”

陆曈:“……”

杜长卿:“那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干!”苗良方说完,发觉自己喊得过于铿锵有力了些,忙添了一句,“看在小陆的面子上。”

杜长卿翻了个白眼:“呵。”

……

这一日就在交代事宜和收拾行囊中过去了。

黄昏后,杜长卿带着阿城归家去了,苗良方也走了,陆曈关上医馆大门,掀开毡帘进了小院。

又是一年三月,春夜清寒,小院却比当初来时的冷清热闹了不少。

屋檐四角都挂着阿城从灯市上买来的六角风铃,有风时,铃声清脆作响。一大只翠盈盈的蛤蟆花灯蹲在窗前的梅花树下,两只鼓得大大的眼睛滑稽地瞪着树下人,把树下青石地照得一片清幽。

一阵风吹来,院中悬晾的浣洗衣裳上淡淡的皂荚香气散得满院都是。角落里还堆着宋嫂孙寡妇送的腌肉和鹅蛋,喜篮上扎着的红布还未拆,常惹得夜里的野猫顺着墙溜进来偷上一两块。

还有银筝种下的山茶和春兰……

不过短短一年,这里竟越来越像常武县陆家的院子。

像得让人离开时,心中也生出些微不舍。

银筝从外面进来,见陆曈站在院中出神,笑着走过来,将院中晾好的衣裳收回屋里,一面对陆曈道:“今日有太阳,进医官院前晒晒更好。也不知这些衣裳够不够,该叫葛裁缝多做几身的……”

陆曈要去医官院了,银筝提前许久就在给她做鞋袜里衣,一季多做了几套。她针线倒算不得好,但花样子画得好看,描的花样葛裁缝看了也眼馋。

陆曈进了屋,银筝正把收好的衣裳一件件叠好,放到陆曈要带走的包袱里去。

“对了姑娘,”银筝边叠衣,边头也不抬地开口,“殿前司的青枫侍卫送来了一个木盒,不知道是什么,我放您桌上了。你回头打开瞧瞧,说不定是送来的贺礼。”

陆曈看向身后,窗前的桌上,的确摆着只木盒,盒子并不精致,甚至朴素得过分。

默了默,陆曈转身,走到桌前,打开桌脚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只匣子——那是今日杜长卿送她的二百两银子。

她拿着这二百两银子,走到正在叠衣的银筝面前。

银筝见她如此,动作一停,迟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陆曈把匣子放到她手上。

“我要进医官院了。”陆曈道:“杜长卿给你的月银不多,你若不想留在这里,可以拿着这些银子离开。”

“……离开?”

银筝愣住,随即摇头,“我就在这里等姑娘旬休,要是有什么可帮忙的……”

“无需等我,之后我的事,也同你无关。”陆曈说得很平静,“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过路人,共行一段路缘分到头,当好聚好散。”